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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锐沉默(16)

作者: 七声号角 阅读记录

魏北反手关门,冷气隔绝在外。他胸膛起伏,大衣罩着微微发抖的身子,围巾裹了下巴与嘴唇。他认真看着沈南逸,十指收成拳,指甲紧紧扣在手心肉上。

于是细碎的疼痛不断冲击神经,提醒他这是真实。

“南哥。”

从房门到大床,要走过大概五米的距离。鞋子踏在地毯上,走路悄无声息。

魏北站定,靠着墙。他仍有些不确定地叫了声。

“南哥。”

沈南逸是真睡了。偏头侧枕着,最近稍长的头发荡在耳边,床头灯雕刻着男人立体英俊的五官。临时起意的行程,到底折磨人。

魏北看了会儿,整个人从惊骇中回神,叹口气扯掉围巾,走到床前给沈南逸脱鞋。这老男人无论去哪,从头到脚讲究得不行。皮鞋锃亮,灰色棉袜裹着精致脚踝,往上是笔直裤管。及膝的牛油果色大衣,搭配浅咖西装三件套。

领带有些松动,沈南逸的喉结滚了下。魏北搬动他的双腿上床,以被子盖住对方小腹。暖气足,不至于感冒。

调低床头灯,室内霎时昏暗。魏北就着绰绰阴影,眼神落于南哥的嘴唇、眼眶、利眉。他坐在旁边沙发上,拿了书,最终未看进一个字。

三年了。

魏北撑着额头,忽感鼻尖发酸。这是沈南逸头一遭来剧组探望他。

倒不是说瞬间感恩戴德,更谈不上就此要交付真心或怎样。甚至魏北明白,这只是沈南逸的一次“逃离”。逃离他固有的生活圈,在随意的时间,随意走出,以此换个写作环境。

沈南逸是无意的,所以魏北需要一次次提醒自己。

切不可当真。

与人交易,特别有关肉体交易,一大忌讳是讲感情。任何与爱有关的事物,都会激起占有欲、疑神疑鬼、患得患失,会叫人心碎,会让人失控。

“失控就不美妙,一点也不。”

“特定的关系作为束缚,形成某种秩序。秩序是美的,社会因此而更好。但没有偶尔失序的人,没有从中逃离的人,就一点也不酷。”

沈南逸说过很多话,魏北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得。历历在目。

他知道沈南逸酷得要命,即使年近四十,也有着常人所没有的尖锐。只是更隐蔽,懂得修饰。

那时魏北笑着与沈南逸说:我还怕,你会先爱上我。

我可是,万万值得人去爱。

沈南逸看了他很久很久,好似一个吻会立即落在唇上,脖颈上,肩头,胸膛前。他们靠得无比接近,眼里各有千秋与万事。饶是这样的碰撞,最后依然归结于情欲。

欲望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喜爱”的最直观表达。

可能动物也是。

人就是动物。

沈南逸睡醒时,已近夜晚十点。魏北看着他,从睡着到苏醒,很难移动眼神。他总是不自觉地去看,这人,看一眼少一眼。

魏北说自己没有其他情感,那铁定是骗人。要说爱,又谈不上。这种感情很复杂,魏北明白有些东西他渴望,他缺乏,但他不敢要。实在要不起。

毕竟这么长时间,是条狗,也该养熟了。

期间,单伍给魏北发消息,说等他杀青,准备带他去旅行。沈南逸睡眠不算深,就是在这一来一回的轻微震动中,清醒了。

“给谁发消息。”

他半撑起身子,瞧着魏北。

“朋友。”魏北说,且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你怎么来了。”

“昨晚写不出东西,你又在拍戏。想着有些观点要跟你当面讨论比较好,然后订了机票。”

“那你准备待几天。”

“你这是在赶我走。”

“......当我没问。”

魏北低头给单伍回消息,答复沈南逸就显得敷衍。他跟单伍说想他,想给他操,想与他接吻。他娇嗔责怪五哥,说牙真利,咬得他吻痕一周未消。

沈南逸不出声,魏北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与人偷情。这画面看来有些讽刺,可偷情本就是埋在人性里的东西。它一直在那儿,因不被世俗承认,而格外刺激。

“具体待几天不定,也可能明天就走。”沈南逸坐在床沿,朝魏北抬了抬下巴,“过来,魏北。帮我把鞋穿上。”

“我还是建议你早点走,剧组环境艰苦,冬天很冷。”

魏北就放了手机,走到沈南逸面前单膝跪着。他拿起袜子套上去,沈南逸俯身捏住小家伙的下巴。

“冬天哪里不冷呢。”

“魏北。”

魏北不再说话,聪明如他也偶尔摸不准沈南逸的真实想法。他为他穿上皮鞋,再起身。而沈南逸出人意料地跟上去,顺手抓住魏北后脑勺的头发。

不算用力,但有点疼。魏北咬牙没出声。

沈南逸很高,魏北勉强仰着头。这是一个不算温柔的吻,他以舌头敲开他的唇,牙齿撕扯着,啃咬着。似要撕掉唇肉裹着鲜血,将魏北拆之入腹。

这场沉默的亲吻中,无人退缩。他们暗自较劲,唇枪舌战。沈南逸收紧抱着魏北的手臂,渐渐地,抓在头发上的手掌轻轻捏住后颈。

房间内唯剩吞咽津液的声音,艳情无比。魏北软了腰,挂在沈南逸的怀里不挣扎。

心跳是如此相近,以至于每每碰撞,皆似火山呼应海啸。

可这一刻,他们仍感觉自己的怀抱,将会永远空荡荡。

“不听话。”

半晌,沈南逸放开魏北。他用拇指擦去下唇的鲜血,轻笑。

这回他是真的开心了,眼睛弯起弧度,大手揉揉魏北的头发。

“我们出去逛一逛,有些话想跟你讲。”

魏北想问他有没有吃完饭,睡一觉起来应该察觉肚子饿。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差点呛到自己。

毕竟沈南逸的怪癖之一:喜欢保持一定的饥饿感,让头脑始终清醒。

愈近年底,大雪下得更猛。今年许多地区出现灾情,南方居然垫起了雪。

两人从酒店出来,有意绕过剧组,顺着影视城的地图往往北走。他们在外人面前,依然是互相不认识。其实也没人将他俩联系起来,差距太大,生活圈不同,压根不可能。

沈南逸送外卖的举动,并非打着魏北的旗号,只是与这部电影的导演以前有过私交。

说是来看看老朋友罢了。

两人先沉默一阵子,不尴尬。沈南逸很享受与魏北相处时的安静。舒适,自然,像两滴融入河流的水。

不少剧组为夜戏,人来人往,吵闹喧嚣。器材搭建,大灯照射,影子投在地上似无数抽象画。龙套与主角都在这里,揣着相似的梦。

魏北跟在沈南逸身边,等待对方开口。直到拐弯,走出人群聚集地,沈南逸才突然说:“教育告诉人只要奋斗就能实现梦想,但你看这些龙套与主角,之间有着多大鸿沟。”

他不是来与我讨论教育的。

魏北清楚。他却答:“但有时区别又很小,龙套在未来的某一天,会成为主角。”

沈南逸攀着魏北肩膀,“所以机遇就显得格外重要。刻板教育只告诉你拼搏、努力,没有告诉大众真实。就像一块遮羞布,拼命掩饰着韭菜不该看的东西。”

魏北:“有什么是不该看的,成人片吗。”

“比这个残酷多了,也比这个更刺激。”

“为什么。”

“因为真实是残酷的,机遇降临时往往有选择性。机会就在那儿,但有人可以选择不把这个机会给你。这世界上有无数跑龙套,但并不是最后都会成为主角。”

“安慰点说,人人都能成为自己人生的主角。”

沈南逸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反驳魏北。他们眼前是民国时期的街道布置,西式建筑林立 ,街面挂着重重叠叠、五颜六色的夺目灯牌。

这有点时空穿梭之感,魏北一时间住了声。

沈南逸盯着前方,修长五指捏着魏北肩膀。指节匀称,腕骨凸出。

他笑着问:“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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