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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锐沉默(17)

作者: 七声号角 阅读记录

“人人都能成为自己人生的主角吗。”

换做其他任何人,今日都敢爽快回答,当然是。

而魏北不能。

他的心咯噔一声,知道主题来了。眼神开始没有焦点,后背生汗。

沈南逸察觉他紧张,笑着拍拍他肩膀:“魏北,你是不是快二十三岁了。”

明年二十四。

魏北咽了口唾沫,说:“是。”

“长大了,真的长大了。当初你跟着我,才十九。”沈南逸忽用上感叹的口吻,“我们合约到二十四,这么算来也就一年了。是不是。”

魏北说:“是。”

沈南逸却忽然转开话题:“魏北,你知不知道冰川是怎么形成的。”

魏北抬头看他。男人的轮廓英俊大气,在雪里并不清晰。隐约有雪沫子挂在他睫毛稍,一眨,就掉落。

“雪线以上,气温永远不会高到雪能完全融化。积年累月,冰雪层层叠叠越积越厚,就像树的年轮。虽然单片雪花的重量只有几毫克,但是年深日久,积雪越来越多,越来越重,下面几层的雪逐渐被压成砂糖状的细小颗粒,更下面的雪则被进一步压缩成玻璃纤维状的粒雪,最下面的则变成一层层硬实的厚冰。这些质量巨大的冰雪压碎了下面的岩石,最终达到一个临界点,开始向前运动,冰川诞生了。*”

沈南逸将出这段文字时,没有多余停顿,也没有过多思索。他像是早在内心打好草稿,只等一个发表的机会。

他靠近魏北,抱着他,以脸颊蹭了蹭魏北的头发。

“宝贝,你说冰川的形成,像什么。”

魏北眼睛发红,幸得夜色漆黑,沈南逸难以察觉。但他认为沈南逸应当了然,他们在某些时刻心意相通。

“我知道。南哥。”

冰川的形成,像魏北的有生以来。

那些困苦挫折,那些郁郁不得志的路途,那些压在肩头的责任与担子。每件事物,都只有轻飘飘那么一点重。经年累积与沉淀,压得下方的根骨变为寒冰。

直到有天发生变数,变为他强行走下去的不可抗力。

沈南逸知道他聪明,瞧着有家梨园,就要走进去。

他的口吻极淡,

“那我现在手上有一个机会,让龙套飞跃为主角的机会,让冰川下滑不至于过快的机会。”

“你要不要。”

废话。

魏北几乎同时抓紧沈南逸的手臂,他瞪着双眼,看着沈南逸。即使他未说一字,眼神表露渴望。赤裸裸的。

人不应当拒绝任何机会。

沈南逸牵着他走进梨园,偌大舞台空荡荡,台下杂乱放着一些桌椅。可能是有剧组今日在这儿拍戏,明天才会再来。

两人在台下站着,沈南逸摸了摸魏北的脸。

“那你告诉我,宝贝儿。”

“刚才在房间,你是和谁发消息。”

这是在逼他讲实话。魏北差点要哭了。他是抱有一点点侥幸,他是希望事到如今沈南逸能学会尊重他的高傲。

可没有。他理解作家是孤高的,多情的,善变的,甚至是古怪的。

魏北还是未能承受这样的冲击。他还是太年轻。

五指从沈南逸的手臂上滑落,这有个过程,魏北是渐渐松开的。由此沈南逸的感受十分清晰,他忽然有点慌。

慌张。

感觉他在告诉他,我放弃了。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远去,从原本肯定的地方,正以一种决绝的态度离去。

沈南逸想反手抓住魏北,可他没有。他想说,这是第二次。魏北宁愿放弃机会,也不愿讲出实话,也不愿对他撒谎。

魏北低着头,定定地看着两人鞋尖上,脏乱的雪水。

良久,沈南逸突然叹气。

“魏北。”

“你再想想。”

很久以后,沈南逸也没有告诉魏北,其实关于冰川那段话,他没说完。

——冰川运动极其缓慢,每年仅向前运动几厘米,年复一年地挤压,推移、粉碎挡在它道路上的所有东西。

沈南逸始终相信,那时的魏北有这个魄力。他身上有着很强的精神力,即使在灰头土脸的日子里。即使他显得卑微,顺从,又下贱。

沈南逸绝非不懂他的高傲,只是那时候太早,而共情来得一点也不巧。

谁也不知道。

夜色愈来愈黑,戏台边有一盏照明灯。台上的亮光不足,混着雪夜,别有美感。

沈南逸没有为难他,笑着拍拍魏北肩膀,“你不想要,我就给博欧了。”

他说:“不要浪费今晚,我记得你会唱京剧和昆曲。宝贝,上去唱一段。”

魏北没有推辞,他越过沈南逸就往台上走。一边走,一边扯了围巾,脱下大衣。他里面同样穿着定制的西装三件套,是方才沈南逸睡觉时,他突发奇想去换的。

本以为在无人知道的地方,或许凑了个登对。

没有追光灯,没有彩头,观众只此沈南逸一人,魏北却站定,仿似天下无双的名角儿。

他站立着,双手交叠在身前,没有动作。

“许久没吊嗓,也没怎么练过。该忘的,忘得差不多。也就还剩一段桃花扇记得。”

“唱得不好,南哥别怪我。”

沈南逸拿了椅子在台下坐好,两人视线在纷纷大雪中一对眼,魏北便唱了。

他道是:柳丝丝,月迟迟,我默默低头默默思,叹惜嫦娥未有团圆意,朝朝暮暮,负尽芳时,怅月不解人愁,恨花不解人语。

那把嗓子清冽透彻,确实不熟,唱得也不算好。可沈南逸也听不出好不好,他只知道这词好。

这天魏北唱得断断续续,凭着记忆,想起便唱,想不起便跳过。沈南逸却听得很尽兴,他遥遥地望着舞台,似能想见这人穿了戏服,上了妆,又是何等绝色。

雪粒铺天盖地,很快在沈南逸的肩头累积一层。魏北就看着他,他也看着魏北。

看着这人在寒风中傲立,本该是永不低头的男孩。

最后魏北实在唱不出了,沈南逸便招手让他下来。魏北捡起戏台边的大衣与围巾,披上。

沈南逸叫他跨坐在自己的腿上,魏北很顺从。

他们面对面坐着,魏北深深看着沈南逸。看了太久,以至于让人误认为是在索吻。

灯光融在沈南逸的眼眸里,似团火。魏北环住他的脖颈,忽然埋下头去。

冰凉。

火热而冰凉。两人唇瓣相触时,各有各自的惊涛骇浪。几乎是一顿,更凶猛的吻便袭了上来。他们舌尖相抵,拼死于这雪夜中缠绵。

沈南逸抱紧魏北的窄腰,而魏北紧紧抓住他肩膀,怕腰腿酸软而跌落。

“你唱了‘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嗯。”

“那是我某本书里引用过的,你记得。”

“关于你的事,我都记得。”

“啪”。

心底有个什么东西响了。不是一人,是他们。那种感觉不好形容,但凡有过的人,就该懂得。

魏北想在纠缠的唇缝间喃语,那个机会可不可以别给他,给我。可他没有。

沈南逸简直想要将人揉进骨血,那种成熟又混杂着青涩的性暗示,叫他发疯。

他想问魏北,为什么不给我讲实话。可他没有。

高傲互相较劲,分不出个胜负。

沈南逸真真熬不住了,他抓着魏北的头发将其拉开,红着眼,沉声道:“回酒店。”

“我要干你。宝贝。”

低音炮勾在魏北耳边,他听得腿脚发软,脊梁发麻。也差点疯掉。

作者有话要说:注:“*”

①关于文中那段冰川的形成描述,来自《谷物·寂静之地》

第十二章

这场臆想中的激烈性爱没有上演。两人半赶半走地回到酒店时,已过零点。

沈南逸嫌后背生汗黏腻得慌,一声不吭地进了浴室。等他再出来,兴致退去,只叫魏北去洗澡,准备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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