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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锐沉默(48)

作者: 七声号角 阅读记录

沈南逸听完,这会儿又点燃一根烟,表明兴趣来了。他靠回沙发背,把烟叼在嘴里,衔着。沈南逸的意思很明确,这本书版权可以卖。但要最好的设计,最好的纸张,以及最好的宣传营销。

单伍拍着大腿笑,“这你完全不用担心,光是沈南逸三个字摆在封面,足以登顶销售榜。”

“只是我很好奇,小汪说主角是个男孩,不晓得老沈写作时有没有原型。”

沈南逸盯着他,舌尖顶动烟头转了转,回答得很是干脆利落。

“有。”

“难不成是前段时间圈内疯传的那小孩,”单伍说,“讲你当面教训人,又是耳光又是唱戏。阵仗搞得挺大。”

沈南逸:“是有点狠。”

单伍:“瞧这话说得满是心疼,那你今天怎么没把人带来。让我也见见,看看是不是传说中那么漂亮。”

“漂亮是漂亮,野也是真的野,”不知沈南逸想起什么,忽地露出个笑容。渐渐收拢的眼角似含微光,情绪不明的宠溺也好、纵容也好,什么都包含在里头。

旁人看得清清楚楚。

“野猫,还没养成家猫。不晓得现在去哪儿了。”

单伍吐出烟雾,他看向沈南逸时,影影绰绰。好多年前他曾想过与沈南逸“深入接触”,记不起是什么原因,计划搁浅。现在来看这男人,魅力不减,相反让人欲望大增。

可单伍晓得,当年没有办成的事,如今更是妄想。他沉沉的目光落在沈南逸性感的嘴唇上,或被烟雾熏到眼,稍微眯起。

单伍意味深长道:“是啊。野猫确实不好养熟,指不定会在哪——”

这天,魏北一直呆在单伍办公室的阁楼上。

他穿了单伍的衬衣坐于大床,双腿曲起,单臂抱膝。这是他习惯性动作,下意识认为或许能带来一些安全感。

头顶与正对面的玻璃又大又敞亮,所有光线不遮不挡地漏下来。

漏在一方室内,漏在魏北身上。他抬头向外看去,保持这个姿势,很久很久。阁楼的隔音效果很好,魏北听不见楼下谈话。

鸟群从玻璃窗外飞过。巨大飞机也从窗外飞过。

距离好近。魏北看得好清晰。金属机腹泛着光,鸟腹羽毛亦泛着光。它们从他的头顶经过,轰隆隆的、叽叽喳喳的。其实声音听不太清晰,但魏北可以想象。

天很高很远,是锦官城少有的蓝。云朵似奶油,大块大块地漂浮。

这是一个漫长下午,魏北数着过路的鸟,也数着过往的飞机。他快忘了时间,年轻人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身形被窗外巨大的城市景观衬得单薄。

白衬衣罩在身上,却没罩住心跳。

很久很久,魏北依然能想起那天的心跳。紧张的,害怕的。他听不见沈南逸和单伍在谈论什么,也不晓得他们会不会在下一刻进门。

忐忑的。魏北竟无可挽回地发现一个事实,他不愿沈南逸看见。不要当面看见。

而他心里的逆反又在作祟叫嚣。

这究竟是怎么了。

魏北手指夹烟,盯着白天变黑夜。华灯又上,城市一片璀璨。浮华璀璨下,肮脏与人性奔流。

好不热闹,好不快活。

沈南逸就在楼下。这个现实如当头喝棒,叫他清醒。

魏北避不可避地开始思考,他到底是不是只要机会。如果是,这一阵阵心慌,又是为什么。

人间四处都有风,有人活得像一阵风,有人死后如一阵风,有人本身就是风,抓不住。魏北曾想让自己活成如此,他唯有偶尔在霍贾面前,才会露出二十几岁该有的肆意潇洒。才会讲一些不成熟的话,比如吃喝玩乐旅行购物。

喜欢谁就给谁打电话发短信,被人拒绝也可以哭着闹着在夜店买醉,第二天又原地复活地重来来过。

霍贾说我们这种人,没这个命。

魏北问他,我们是什么人。

霍贾说,你这个问题上升到哲学高度了。我没那知识,解释不了。

魏北想活成千万大众那样,平平凡凡。可他不是,他与别人不一样。尽管这话听来自大,又很俗套。

玻璃窗外夜幕降临,魏北不知道沈南逸什么时候离开,也不知道单伍什么时候离开。

烟头扔了一地,烟灰抖了一地。魏北哼着歌,披着单伍的衬衣。

疾病可以通过性传播,精液可以通过性传播,欢愉可以通过性传播,那么爱呢。

爱情能不能通过性传播。

魏北离开阁楼前,并没想通这个问题。不过无所谓,他要去奔赴他的未来了。

手机里静静躺着一条信息,来自沈南逸:明天与王克奇聚餐,城北锦城酒店,包厢天龙泉。

作者有话要说:注:“*”

①“我的......欲”,原句是:我的情欲大,纷纷飘下。缀满树枝窗棂,唇涡,胸埠,股壑。平原远山,路和路,都覆盖着我的情欲。

作者在这里省略中间部分句子,最后一句改为:都覆盖着我因你而起的情欲。

第三十章

——故事的结局,其实从一开始便注定。

——他感觉自己无所不能,又一无所有。他渐渐破碎在金色阳光下,滚烫光源使他睁不开眼,那里有理想国,有着数代人为之奋斗的奖杯。膝盖是僵硬的,也是软弱的。他瞧着猎猎野火与燃不尽的草原,这是他最后一次挺着脊梁,一步步迈向他想要的王座。

——风在抖动,云层抖得更厉害。天幕即倾,他内里的世界也快倾倒了。这是他最后一次挣扎,从此与过去的高傲一刀两断。

——他将换个方式存活下去,他感到生的力量在血液里翻涌,他感到自由。

——他也从此失去了自由。

凌晨四点,沈南逸写完最新章节的倒数几段。他手里攥着钢笔,指节因长时间写作而稍有酸痛。抬起的手腕未落,向后翻折着趋近四十五度。他一遍又一遍地审查段落,嘴里念着,顾不上手腕轻微颤抖。

无框镜片极薄,轻轻架在沈南逸的鼻梁上。镜片之后眼神下垂,专注地盯着纸页,充了少许血丝。

书房静谧,唯有一盏台灯明亮。沈南逸确认无误,才缓缓撂笔。他手侧的烟灰缸内,烟头堆积如山。咖啡早已见底,除光源所及之处,一片漆黑。

沈南逸叼着烟,往后靠在椅背上。夏风从身后大开的窗户外吹进,一股一股地撩动他头发。沈南逸顺着两边额角处,把发丝全部抹向脑后,露出利落眉眼,沾了点疲惫。

他仰靠椅背,脑子里过一遍方才写的新章节,再用手臂压在眼睛上。昏黄光晕罩着他脖颈以下,脸与眼都埋在阴影里。

良久,沈南逸念了一句:这是他最后一次挣扎。

魏北去锦城酒店之前,顺路到养老院看奶奶。看护说这几天老人的状态很好,想起过去的机会较多。时常询问她们,我家小北在哪。

“我说你出去拍戏,现在是个大明星啦。每天飞来飞去行程累得很,让她放心。你回来肯定会看望她。”看护带着魏北去花园,奶奶喜欢晒太阳,趁着酷暑未至,天天在花园坐着。

“我跟你对一下话,免得等会儿说漏嘴。今天你奶奶的状态也不错,两人好好说。”

“我知道,”魏北笑了笑,他将手上的信封交给看护,“这是下个月奶奶的生活费,我直接交给您吧。等会儿我还有事,没时间去缴费。”

看护接过,看了看信封,又看了看魏北。叹口气,你这孩子也是不容易。

阳光穿过榕树密密的叶缝,老人穿着整齐干净,银发夹了几根灰,梳得一丝不苟。她安详地坐在那儿,膝盖上放着小音响,正外放京剧《红鬃烈马》。

奶奶垂着眼,大概是年老功能衰退,耳朵不好使,便仔细倾听。薄薄的嘴唇尽力努动,偶尔能听见微弱唱词:武家坡前问一问,我贞洁烈女王宝钏......

魏北感到眼睛发热,他于原地站了半晌,好容易端上笑,靠近奶奶。看护说得没错,近几日老人状态极好,奶奶几乎是听见脚步声,便掩不住声音里的欣喜:“小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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