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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锐沉默(88)

作者: 七声号角 阅读记录

谢飞与说:“北哥你要是不喜欢,以后我回绝这些邀请。咱们安心拍戏,偶尔接广告。”

“尝试一下也没什么,”魏北不在意道,“总得尝试后才知道自己适不适合,喜不喜欢。”

他比较在意的倒不是上综艺如何,《诗与书》的第二刊已如期发行。魏北让谢飞与大老远地找书店买一本带来,他匆忙翻到论战文板块,果然是沈南逸的“十问”。

为了过审,沈南逸最终没有明确地使用“审核”二字。仅仅是以“十问”为题,抛出了一些问题。这些语句虽已相当收敛,若真要被人拿去在逐字杠,依然大有文章可做。

比如“什么是自由,什么是平等。放弃自由而得到的平等,最后是否会同时失去自由与平等。”;比如“创作不应受限,在艺术中宣扬某种立场/观点正确,是否不合理”;比如“欣赏、消费某类作品,是个人之自由。那么采取笼统切割的方式,是否太武断且不高明”;比如“主流作品与非主流作品的界限在哪里,是否应当模糊这种界定,如何去做。”;再比如“严肃文学并不缺乏情色元素,且大量存在。情色小说却不被普遍大众承认,甚至不归入文学。其中矛盾又在何处。”

沈南逸提供了这样宽松的讨论平台,再给出数个提问,简直是场抒发己见的狂欢。魏北点开《诗与书》杂志的官方微博,不少人在最新微博下针对“十问”提出自己的见解。

随时间推移,发散地愈来愈广。甚至有人已脱离问题本质,开始质疑某些社会问题。不久,一篇名为《知名作家混淆视听,搅乱浑水究竟意欲何为》的文章爆了出来。

“保守派”与“激进派”分两端,各种言辞或理智或激烈的微博充斥“十问”广场。热度不断攀升,魏北看得后背发凉。好些犀利的文字刺得他毛骨悚然。

在节目拍摄期间,魏北多次想主动联系沈南逸,却始终不敢。他自我安慰,认为这不过是一次较为热烈的问题讨论罢了,不至于上升到其他层面。

后来实在憋不住,魏北给沈南逸发了微信:最近还好吧。

沈南逸只平淡回复:好好排节目,不必担心。

自两人从京城回来,冥冥之中很多事就变了。魏北承认自己耽于性事,也沉溺爱海。时至今日他才想明白,为什么当初沈南逸会写:爱是没有理由的。

这个人身上始终带着你中意的特质,哪怕时隔多年再见面,你依然会为他着迷。更何况,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从未分离。

那晚魏北引军入城,放纵沈南逸占有他。躁动血液的流淌是不会说谎,滚烫且清晰的热度也不会。他于黑暗中闭上眼,听着男人粗重喘息,从此举手投降。

又好比那日在医院,身后是书桌,身前是沈南逸。魏北退无可退,或许也不想再退。便轻轻地,主动地往前蹭了下嘴唇。那是邀吻,也是妥协。

向沈南逸妥协。向爱意妥协。即使他明白,或许沈南逸更早就破了金身,在魏北这里丢盔弃甲,甘愿受俘。

第二期杂志带来的热度,没多久便消散。魏北提心吊胆地过了段时间,来势汹汹的洪水终于平复。

春天即将接近尾声,电影宣传再次如火如荼。距离五月上映已不远,广告和录制综艺的行程接近尾声。魏北向来低调,不怎么过多在网络分享生活。除非电影或节目官方艾特他,否则连转发也没有。

关于沈南逸和魏北的绯闻也淡了。时间能冲刷一切,包括削弱人们的记忆。每天都有太多事发生,谁又能清楚记得某年某月发生过什么。

除了魏北。

他会记得一切,细致到那天是晴天或下雨,甚至空气里弥漫着什么味道。他记得四月十二日传来的消息,魏忠国在工地砌砖时,坠楼身亡。他记得四月十三日,养老院传来噩耗,奶奶去世。

就在魏北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时候。

生离死别,始终是躲不过的。有些事,永远也没机会好起来了。

对于魏忠国身亡的消息,魏北没有太多触动。他从小未曾感受过浓烈父爱,魏忠国于他,无非是个有血缘的陌生人罢了。

只是魏北不晓得如何向魏囡解释,告诉她从此以后,你没有父亲了。

没来得及去处理魏忠国的遗体,翌日,从年初便被看护告知时日不多的奶奶,也没有挨过这个春天。

两辈人,母与子,似心有灵犀般相继离开。

魏北得知奶奶的噩耗时,还在节目组。他甚至没哭,只沉默地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任由谢飞与吓得想砸门,也没露面。那些儿时记忆,如雪片般堆积起来,一春一夏,秋去冬来。

他抱着膝盖,双眼无神地坐在床上。整整一个通宵,没能入睡。第二天,魏北敲响谢飞与的房门,他说我要回锦官城。

我有很重要的事。

魏北知道自己不能垮,要冷静。冷静。囡囡没了父亲,他失去奶奶。这是不幸的事,但他们无法逃避。

意料之外的是,等魏北赶回锦官城,奶奶和魏忠国的遗体已送入殡仪馆。公墓早就挑好,且续费三十年。

在灵堂里,站着个男人,他让助理联系司仪与其他事物。魏北憋着口气,怕气儿一松,他就不能承认里面躺着谁。

沈南逸转身看他,眼底情绪复杂。年轻人脸上苍白,连夜赶回憔悴得很。魏北犹豫地、甚至有些懦弱地站在灵堂之外。他看着沈南逸,眼睛红透了。

没事,有叔叔在。沈南逸朝他招手,指间夹着烟。他站在那儿,仿佛一切都有了支柱。

半晌,魏北疯了似的跑进去。他扑到奶奶的水晶棺前,张大了嘴,没发出一点声音。他不断地摸索着,隔着棺材,不知该把手放在何处。

奶奶。奶奶。魏北拍了拍水晶棺,又不敢太大声,似怕惊着沉睡的老人。

您看看我,奶奶。不要睡了好不好,您看看我。

我是小北啊,奶奶。我回来了,我再也不走那么远了。奶奶,您看看我啊!

我求您睁眼看看我。我求您了......

沈南逸没有上前阻止,他看着魏北无声地歇斯底里。烟没抽,直到最后烟灰滚落一地,他也没有抽一口。

奶奶和魏忠国下葬时,才把魏囡从学校接来。魏北努力平静地告诉囡囡,父亲和奶奶都去了很远的地方。

魏囡不愿走近,其实她脑子里对于死亡完全没什么概念。她问,那爸爸和奶奶还会回来吗。

不会了。魏北说。

魏囡就低下头去,良久,她慢慢说,是不是囡囡不听话。他们都不要我了。

魏北蹲下去,眼睛酸胀得厉害。他说,不是不要你了。是他们去很远的地方旅行。

你骗我,魏囡突然大吼,哥哥你骗我!你骗我!他们都说爸爸和奶奶死了,人死了就是没有了,再也没有了!你骗我!这世上再也没有奶奶和爸爸了!

魏囡的眼泪顺着流,大颗大颗。她捶打着魏北肩膀,哭得好大声。她说我再也没有爸爸了,我再也没有奶奶了!

魏北沉默着,随她发泄。他想,我也没有奶奶了。

沈南逸始终站在一边,阴阳先生安排放置骨灰盒,最后盖上大理石块。等这些事都做完,一场葬礼也就落下帷幕。

前来悼念的人有奶奶生前的看护,她与魏北并肩而立,说你奶奶走得很安详、很平静。没有挣扎,也算喜丧。她说你奶奶到死前,还是叨念你。说没看到孙子成家立业,总归不放心。

你奶奶说,人死之后,不晓得去哪里。但这辈子的人,都不要再去找她了。她这一生活得很累很辛苦,骂了不少人,也干过不少泼辣事。就让她下辈子安静地度过吧,与她血承一脉的人,便不要再相遇了。

“你奶奶偷偷在枕头下藏了几百块钱,有字条说,是留给你的。她的印象里,你始终是个长不大的孩子,需要人抚养。奶奶其实很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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