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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宫词(112)

作者: 初瑟 阅读记录

宫里静悄悄的,唯听得远远地,有若隐若现的铃铛声响。

像是化不开的浓愁,乌云困在半空,遮住了天际。

有京剧唱腔穿透宫墙,穿过云层,穿过门窗,穿透耳朵,砸在心里,砸出一个小坑,滴出鲜血。

温木槿皱了眉头,伸手关掉通风的窗户,怒道:“她示威给谁看!”

顾长歌惨淡冷笑,牵动唇角:“她愿意示威,便示威吧。这样好的声音,一扇窗能阻得了几分呢?”

她起身,向外走去,温木槿一惊,忙拿起一件披风跟着往外走。

顾长歌推门,吓了红翡一跳,顾长歌却恍若未见,站在廊下看着纷纷扬扬滴落的雨滴,屋檐下如同挂了水晶帘子,串串晶玉样的水连城了线。

寒风吹过,有雨水飘到身上。

顾长歌神色飘渺,轻轻眯起望着远方,寻着戏剧声飘来的方向。

温木槿走过来,将披风披在她身上,蹙眉道:“姐姐莫要刺心了,她小人得势,要颌宫都知道如今她受宠。”

淡淡一笑:“我刺心什么,她不过是皇上的一个玩物罢了,而我同她又有什么区别,捧在手心便以为可以高枕无忧,可若是觉得沉了,便随意扔下厌弃不要了。”

顾长歌心里对裴缜,已经失望了。

如同这九月里的天,阴晴不定最终还是要一成一成随着秋雨寒凉下去。只是年有四季,循环往复,可人心又如何死灰复燃。

温木槿心里有不安,上前挽住顾长歌的手:“姐姐别听了。咱们还年轻,皇上一定会在顾惜姐姐的。”

顾长歌扭头,目光如同晴空里的光线,看着温木槿,这样的明眸,是多日来未见过的。

温木槿心下一空,一颗心隐隐感到不安,眉头微蹙,不敢再言语。

正文 第九十四章 皇位是一条血路

寒冬里,翊坤宫长满了枯草,萧瑟的风吹过发出簌簌的声响。

顾长歌安静站在翊坤宫走廊内,静静望着院子凋敝破败,一如内心的干涩与力竭。

当年她荣宠至盛,满宫里没有任何人能与她匹及。就连宫角的杂草都是看似不经意地鸢尾花。如今满目疮痍,可见人心寒凉。

毓皇贵妃下令修缮翊坤宫,并让宫人将殿宇恢复如初,只是无论如何,再不似从前的雍容与温暖。扇扇开窗如同吃人的魔鬼张开大嘴,猩红的唇瓣咬的人无法喘息。

待到翊坤宫修缮好,她跪在毓皇贵妃脚下,跪求她让自己迁回故居,只是皇贵妃冷眼瞧着,并无半分怜悯之意。

十一月的风寒不能将人吹倒,但刺骨的凉意来自于内心的凄苦与不安。

寸寸抚摸着已经烧焦的玉兰花树,宫殿修缮后,并未移除这棵她自入宫便喜爱的花树,春日里的大多雪白花瓣柔软厚实,如今看来是再无可能复活了。

红翡在身边轻轻扶住她,关切道:“娘娘,如今翊坤宫已好,娘娘也莫要沉浸在伤心里。自从二皇子薨世,娘娘整日不思饮食,更不愿见皇上,如今满宫里都知道,娘娘空有个贵妃位份,却再不如从前了。”

凄惶看着院子中间的几口大缸,那是昔日里裴缜特地送她的锦鲤,如今只余灰烬在内,干枯如从未滋润一般。

顾长歌慢慢走过去,伸手抚过上面的灰尘,厚厚的一层尘土落在手掌上,带着凉意,她轻轻眯起眼睛,淡淡道:“要我如何对皇上再低三下四,祈求他给我这个丧子可怜人一点点怜惜呢?”

忽起一阵大风,吹得袍袖猎猎,红翡满目皆有苍凉,只扶了顾长歌道:“奴婢自入宫,见惯人心凉薄,当初娘娘让奴婢以康嫔之事劝解淑小主,如今奴婢也来劝娘娘。娘娘仿佛与康嫔更为相似。”

天气如斯,呼出去的气都氤氲了水雾,在空气里出现形状。

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顾长歌垂眸:“皇上有这么大的后宫,纵是如同当今圣上,也是不缺妻妾的。我不过是万花中的一个,盛放时百般怜惜,一旦有颓势便一发不可收拾。而旁的花却娇艳欲滴,任谁都不会再苦苦守候一枝凋谢的花。”

身后突然传出一个不满的声音,带着凛冽寒风,裴缜自宫门口进来,后面还跟随着毓皇贵妃。

毓皇贵妃眼中带了斥责与惋惜,华贵的赤金色衣裙在翊坤宫这样萧索之地格格不入,却配极了皇帝的五爪龙袍,宛若一对天人,刺痛了顾长歌双目。

“锦贵妃如此自苦,可是仍旧在埋怨皇上吗?”毓皇贵妃并不走近,只站在裴缜身后半步,皓齿洁白如雪,头上的珠翠随着风轻轻摇晃,发出碰撞的清脆之声,“皇上也是在伤心的,只是皇上每日有那么多国事要烦忧,锦贵妃也该理好自己的事情,不再让皇上担心。”

唇角微扬,顾长歌下跪行礼,双手放在膝头,抬首望着裴缜:“臣妾给皇上请安,几月来皇上第一次来瞧臣妾,却看到臣妾的不满足与埋怨,臣妾有罪。”

红翡在身后紧张的咬紧了嘴唇。

裴缜面色发青:“毓皇贵妃告诉朕,你执意要搬回来居住,且不肯淑贵人一同迁回,难道不是为了刺朕的心,告诉朕你放不下这个孩子吗?”

“皇上觉得臣妾应该放下一切吗?”顾长歌毫不示弱,直直看着裴缜。

裴缜一时语塞,许久才默然道:“你便好好在这里静养吧,朕会吩咐下去,不许人来打扰你。”

言毕便要转身离开,顾长歌忽然提高了声音道:“皇上!臣妾有个心愿,希望皇上能成全臣妾!”

“你说。”

“臣妾……”顾长歌强忍着眼眶的泪水与鼻腔的酸楚,又不敢去瞧裴缜的眼眸,垂首道“想问一问九王爷,当日他冲进火场,是否也与臣妾看到了一样的场景……”

“锦贵妃你当真是伤心糊涂了,如此反复想当日的事情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只会让你再怨怼皇上更多,”毓皇贵妃插嘴,又劝道“皇上,还是让贵妃好好静一静吧。”

“皇上!臣妾那日所见所闻或许是一时眼花,但九王爷与后宫没有纠葛,所有事情一问便知!臣妾不期许皇上能亲自过问此事,但还请皇上开恩了臣妾心愿吧,”她泪水盈盈,望着裴缜,神情凄楚哀求“看在臣妾侍奉皇上多年,一心一意的份上,求皇上了。”

裴缜终是不忍:“九王与你相识早,有他劝你也好。”

说罢径自离去。

毓皇贵妃落后片刻,定定望着顾长歌,深邃的眸光里带了冷意。

顾长歌疑是自己眼花,再要去仔细分辨,毓皇贵妃却搭了羡予的手离开了。

红翡扶她起来,声音也带了几分哭声:“娘娘又何必要惹怒皇上呢,好不容易皇上想过来看您。”

顾长歌不语,只让她陪着进屋去。

碧玺从后面绕出来,手中拿着水壶倒在杯中端给她:“娘娘喝口热水。”

红翡奇道:“怎的是你亲自去的?”

碧玺面有尴尬之色,瞧了瞧顾长歌,才答了:“内务府今日要整理分给各宫的份例,人手不够叫了佩青素银她们去了,雪衣也叫绣坊叫去帮忙了,如今宫里没人,奴婢便自己动手了。”

顾长歌神色平静,心里却明白,如今翊坤宫失势,外面的人便更着意欺负了他们。此前谁敢指使翊坤宫的奴婢,都是笑脸相迎。

如今顾长歌失了宠爱,有花不完的银子也不能阻止宫中的拜高踩低。

鸿禧早就让太后叫走,说要将之前的事情问明白,如今人一直没有放回来,顾长歌便知道,太后有心压制自己,皇上视而不见,各宫便有怨的报怨了。

更何况,就算是无仇无怨素无来往,在这后宫里,能踩上别人一脚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是我拖累了你们……”

此时顾长歌再无别的言语。

红翡立即跪下,碧玺也跪下,二人双双拉着顾长歌的手,碧玺真切道:“娘娘待奴婢们的好,奴婢们都看在眼里,无论娘娘作何打算,奴婢们都毫无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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