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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女威武(129)

作者: 0昆仑小仙0 阅读记录

立刻上来两个小太监一人扯着一条胳膊,将萧砚拉离皇帝身边。

并不是萧砚抗拒不了,而是他不敢忤逆天子逆鳞,他母亲的生命正掌握在这个对他丝毫没有感情的男人手上。

道理说不通只能苦求,他磕头哀求,求皇帝饶恕曾尽心侍奉过他的女人。他的痛苦,他的无助,他多年所受的屈辱和无奈,此刻都和着一声声头颅的撞击声蒸发在大殿中,也撞碎了本就不多的父子恩情。

皇帝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给这个儿子带来的伤害。

南怀珂默默看着萧砚,看着他脸色苍白地在亲生父亲面前摇尾乞怜。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畸形家庭啊,父亲不像父亲,儿子不像儿子。

萧砚额前滴出的血染在地上,皇帝皱眉说:“别污了朕的宫殿。”

“父皇,父皇——”

“朕念在父子一场这事就不追究你,你若再替那个贱人求情,朕就移平你的母族。”皇帝说完这话转身进入殿内,心意已决,再不给他绊住自己的机会。

萧砚猛然停住了磕头的动作,他大概想不到皇帝会说出这样绝情的话,他当然不怀疑他会真的这么做。可是那些人,那些人都只是个符号,于他就像书上的文字一样全靠想象,只有母妃是真实存在在他生命里的。

他怎么可能放弃一个真实存在的人、而去保全那些全然陌生的人?

所以当蒋公公和管冲上来劝他离开时,他决绝地推开了这两人,随后走到台阶下跪在空旷的广场上说:“你们走,我要求父皇饶恕母妃,父皇若要杀了我我也没有办法。”

蒋公公也算看着他长大,此刻痛心疾首地说道:“殿下这是何苦来着,皇上方才的话难道殿下没有听见吗?这一头血,太后见了一定心疼,还是跟老奴回去包扎一下吧。管冲,快扶殿下起来。”

管冲一言不发,走到自己主子身后也跟着跪了下来。

“管冲你怎么也糊涂了……二小姐你快劝劝殿下,你看这……”蒋公公说着就要去拉萧砚起来。

南怀珂摇了摇头,只说了三个字——“算了吧”。

君所谓求仁得仁,既然萧砚执意如此,想来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他能为母亲做的仅限于此,如果此刻阻止,等将他必定要抱撼终身。

一声“算了吧”终于入了萧砚的耳朵,他的眼珠向她的方向动了一动。偌大的皇宫里竟没有一个懂他的人,包括自己的母妃,而终究,只有她是理解自己的知己。

血顺着鼻梁流下滴落在手背上……

第160章 雨打芭蕉

“糊涂,你怎么能由着老八跪在那,这会害死他的!”

回到太后那边,她得知南怀珂没有按自己要求的去做,气急攻心不住埋怨道:“你这傻孩子真是不懂事,皇帝是哀家的儿子,再没人比哀家更懂他的了。他不可能撤回圣旨,明天就是徐美人的大限,没必要再赔上老八,不值得啊!”

她不能亲自去接萧砚回来,太不体面也太让人侧目,如此于萧砚的未来无益。

南怀珂低着头答:“太后放心,皇上说了,既然您要保八殿下的性命,他不会拂了您的意思,八殿下不会有性命之忧。”

“可是……”

“太后……请恕臣女直言,您今日若是不让八殿下为徐美人尽最后一份绵力,难保他日殿下不会怨恨太后。”

太后听此一愣,猛然间想到,是了,徐美人到底是萧砚的亲娘,哪有孩子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赴死能无动于衷的。

于太后心里,其实她也相信徐美人是无辜的,可是皇帝不相信,或者说皇帝不愿意相信。他更愿意相信他想要相信的事情——徐美人为弟弟报仇想要谋害皇帝,所以皇帝干脆一举杀之。

这其实是一种变相的迁怒,皇帝因为萧砚舅舅的事情确实失了面子龙颜大怒,他想杀毫无存在感的徐美人泄愤,可是又名不正言不顺。厌胜之术真假与否都不重要,总之是恰巧让他师出有名。谁都知道,但谁都不敢说破。

太后心痛地叹了口气:“冤孽啊冤孽,老八……这个孩子的脾气呀,真是跟皇帝如出一辙的倔。明天,珂儿,明天一早可怎么办呢?唉……”

南怀珂垂下眼有些伤感,苦笑着说:“明天一早,八殿下就会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然后斗转星移,他会渐渐淡忘痛苦。”

那时他就会看清这所谓的父子不过是场虚名,皇帝给了他尊贵的身份,也给了他永世的痛苦。

太后吃不下晚饭,南怀珂好歹哄她吃了几口菜。

是夜下了一场大雨,南怀珂躺在屋中,耳边是秋雨打在枯黄的芭蕉叶上的声音。起身走到门口向外眺望,雨水密集得像不会断裂的珠串,一串串猛烈砸向地面,然后溅起分崩离析的水花。

“小姐是在担心八殿下吗?”隋晓替她披上一件衣服问。

“是,我很担心他。”

“雨这样大……小姐认为他还跪着?”

南怀珂看着地上一圈一圈的涟漪,想起他那张苍白黯然的脸说:“他呀……一定还跪着。”

白天他叩头不止的样子仍一遍遍在她脑海中重现。

那些哭诉和哀求、绝望和悲凉,南怀珂仿佛看见自己前世是怎样一遍遍祈求潘世谦放过自己的。只要一纸修书他就能给她自由,可是潘世谦偏偏将她禁锢在身边不断折磨和羞辱,直到死亡将她带走。

萧砚,他应该早就知道已是无力回天,他这么聪颖却偏偏不甘心,想要最后将宝压在本不存在的父子之情上。他不是疯了傻了,他是绝望,绝望到想在巨浪中抓住那一根毫无作用的稻草。

他的父亲是皇帝,一个在兄弟之争中脱颖而出谋得皇位的胜利者和独裁者,他早就已经摒弃了多余的情感,巩固皇位和威严是他唯一感兴趣的事情。

雨没有任何停止的意思,隋晓轻声劝:“小姐进去吧,身体还虚不能受凉。”

南怀珂叹了口气说:“是啊,什么也做不了,还是进去吧。”

夜里她做了场梦,梦到自己独自站在山顶,身边是朔风刺骨,一个亲人朋友也没有。没有知夏,没有隋晓,更没有崇礼。她着急大叫,声音却被狂风吞没。

在梦里,她比从前更孤独。

是谁说世上会有个与你同样孤独的人正在等待你,穿过千山万水找寻到你?

不会有这样的人。

雨水砸在芭蕉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将她唤醒,天还没有全亮,听着远处甬道传来的梆子声已到五更三刻,马上就是皇帝起床的时候。

她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想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下了床。隋晓在外间的小床上睡得正香,她蹑手蹑脚穿上衣服,简单梳理了一下,就撑着一把油纸伞往皇帝宫苑过去。

月亮还隐约可见,光明的雏形以青灰的色彩填充在苍幕之上,一夜大雨倾盆,此时虽然雨势转小,但仍然沥沥凄凄铺天盖地。

秋雨寒潮从撑伞的指尖穿透四肢百骸,她边走边哆嗦,不得不收紧肩膀保存刚从被子里带出的暖意。

狭长的甬道仿佛没有尽头,四周一片寂静,不能想象在这样空旷寂寞的地方,有多少花朵一样的女子熬过一个又一个漫长冗沉的夜晚。

踩着啪嗒作响的浅薄积水终于到了地方,萧砚仍旧跪在原处。

额前的血水已经被冲刷干净,玉冠被暴雨打歪,墨黑色的头发软软的搭在前额,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往下坠着。

管冲不在。南怀珂四下看了看,见他正跪在不远处配殿廊下,她走过去问:“你怎么在这?”

管冲身上也沾了水,红着眼解释:“昨夜下起雨殿下就要将我赶走,他说徐美人是他自己的母亲,不想连累我。可是我……我只能在这陪着殿下。”

“皇上出来过吗?”

“没有。”

“有其他皇子来求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