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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本荣华(173)

作者: 信步闲庭 阅读记录

她也顾不得说话难听,如当头棒喝的劝道:“其实我早看出你心中千百个不愿,甚至在逃避,不敢面对这事。你为对付大小姐,和马道婆商量修建家庵;一直等着和大少爷见面把心里的疑问问清楚;昨日还和玲珑十二馆的四爷呆了一宿,现在又要提拨听春和解秋,便是说明你的心乱了,这么多事一下压了过来,是你在找事给自己做,让自己时刻不停歇,不去想这亲事……”

景秀眼中有伏波似的动容与感切,失笑一声,真的是心乱了吗?

“六小姐这种心情就如当初的我一样,当听到太太做主让我和陈胜定亲,我便六神无主,慌了心神,左右寻思法子却怎么都静不下心,那时当真死了的心都有……逼于无奈,我才请你回府帮我,是你的信心让我一路挺过来,始终没放弃。绕了多少圈子,纵然一波三折,可好歹是解决了。而且如今六小姐也熬到了现在的位置,不但查清了真相,让太太得了报应,还在老爷跟前得宠,在下人面前渐有威望,若是就那样嫁出去了,那做这些还有什么用?”

景秀有些伤神,沉寂了好一会儿,都不出声,只默默的朝着前头潮湿的青石路走去。

白苏跟在身后,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六小姐聪明多主意,但轮到自己的事,就迷茫不知所措,还一直回避不去面对。

然,这本就是人之常情。

行过一段脚程,景秀正回味着白苏那番话,也觉得自己真是心乱了……

她缓缓地出声道:“白苏,你觉得于老板一个外人,又不懂当中隐情,两日时间能帮我解决吗?”

求人不如求己,她没抱多少希望,将希冀放在连个面都没见过的外人身上。

“既是邵大人临走前承诺的一句话,我想于老板有些实力,不然他也不敢和咱们府邸的珍宝斋打擂台。”白苏说这句时,底气明显有些不足,她也没多少把握让个外人帮忙解决好,主要时间太短。

景秀听她话语低沉下去,不免笑了笑道:“快走吧,晚了父亲该出府了。”

白苏暗暗叹了声气,再拖着越发让人心慌。

*****

到远香堂,外廊服侍的丫鬟说傅正礼早早就起了,一个人在霍氏内室里坐着,不让人打扰。

景秀想到昨日傅正礼眼中流露出对景沫的伤神,得知这些年错看的大女儿,能不忧虑吗?

她硬着头皮走去内室,门前川连和川贝守着,见了她,川连挡在门前,一脸和善笑意道:“老爷想和太太说会话,六小姐还是别进去打扰了。”

景秀担心地问:“父亲昨夜安睡得如何?”

川连摆着头道:“昨夜老爷和大小姐发了火气,一晚上辗转反侧,没睡安稳,早上天没亮就起,待在房里和太太一直说话,不许我们进去。”

景秀点点头,想打听些事,故作担忧地问:“那大姐姐那边怎么样了?可着人去看看,大姐姐还病着呢?”

川连感叹地道:“已派人去问过,大小姐身边的沉香来回话,说大小姐无碍,只是哭了一晚,人有些怏怏的。”

景秀听了面色沉重,却听川连忽然问道:“六小姐昨夜可是在玲珑十二馆,一夜未归?”

景秀眼皮重重一跳,川连知道,那傅正礼也就知道,过会要跟傅正礼实话实说吗?

川连脸颊生笑,转过话意得体的道:“早上老夫人身边的薛妈妈来找过我,说多谢六小姐昨夜照顾老夫人。”

景秀没料到川连突然来这话,薛妈妈这样说,许是傅四爷的主意,担心她一夜未归惹来话柄。

但川连有意这么说,就是提醒她,过会在傅正礼跟前别说破了。

真是心比比干多一窍,难怪会成为傅正礼身边的大丫鬟。

景秀冲着川连真诚一笑,川连只是抿唇笑了笑。

在门口等了一会,偶尔能听到里头细微的动静,是傅正礼悲恸的声音。

川连也听到这声音,赶紧敲门道:“老爷,六小姐来了。”

景秀眼神微动,接着听到傅正礼道:“进来。”

川连轻声嘱咐道:“老爷情绪不稳,六小姐多劝着些,自从太太病重后,老爷近来苍老了不少,六小姐可要好好说话。”

景秀自然明白,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的窗帘未开,使得室内光线昏暗,还有些压抑,穿过围屏,看到傅正礼落寞的背影,她喉咙一痒,咳嗽一声,干涩地唤道:“父亲。”

傅正礼安静坐在傅正礼床前,听到景秀的声音,沉缓说了句:“起这么早,昨晚睡了吗?”

听得出是随口一问,并没多少情绪追究过问,想来是正烦恼景沫的事,无暇顾及她。

景秀小心翼翼回禀道:“昨夜父亲和大姐姐离去后,碰到祖母,祖母一看到我,以为是我姨娘……”站在傅正礼后头,见他身子一震,她继续道:“祖母好像神智不清,跑上来就伸手掐着我脖子,还说要杀了我……我挣扎着,不小心把祖母推到在地,所以就留在那照顾一晚。”

边说着,边瞅着傅正礼越来越僵硬的身子。

她曾经试探过傅正礼,询问陷害娘的人是谁,傅正礼却咬牙不肯道出。

可她却不知道,傅正礼既心里知道真相,但他要维护的那人到底是霍氏还是老夫人呢?

正文 第一五四回 代掌家务

内室里,傅正礼穿着纻纱云雁补子的绯袍,坐在霍氏床前的黄花梨螭纹靠背椅上,右手手臂搭在额头上,挡住脸的上半部分,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但整个人笼罩在阴暗中,尤显落寞。在听了景秀那番话后,面色变了变,须臾才沉声道:“你祖母精神有恙,是多年的老病。你人没事就好。”

景秀听了暗叹,还是不肯跟自己说娘的事?

傅正礼放下手,神色已稍稍弛缓,看了眼安详躺在床上的霍氏,转过身道:“我打算把沫儿送到她京城外祖父家去,你觉得怎么样?”

景秀心头一震,是决定了,还是找她商议?

“沫儿年纪不小,亲事一拖再拖,她几个妹妹都嫁了人,再留在家里,总会让外人道闲话。太太病重,她的亲事没人做主,把她送到京城去,天子脚下多的是王侯显贵之家,那些个后生也多有才能,总比滁州眼见狭隘了,都不如她意。送到她外祖父家,让她舅母帮着张罗亲事。”

景秀一气听完,敛下惊色,既然都已经想妥了,又何必找她商量呢?

许是怕景沫不肯去,才与她决议?

看得出傅正礼很反对景沫喜欢傅四爷,才急不可耐的要把景沫送到京城?到底傅四爷是个什么样的身份,让傅正礼这般反对呢?

眼下,她却没时间去想那么多,倒是觉得让景沫去京城,实在是最好不过的主意。她原本想让傅正礼同意修建家庵,等他见了景沫喜欢傅四爷后,为了断掉景沫念想,会送她去家庵侍奉为霍氏祈福,如此则能避免再与傅四爷见面。

没料到傅正礼更直接,会把她送离滁州,还让霍氏娘家人给景沫择亲。

傅正礼看景秀不说话,抬起脸问道:“你也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你怎么想?”

外头天色渐渐亮了,有明亮光线从窗扇中照进来,傅正礼抬头的这一瞬间,景秀才看清他鬓角已生出几缕白发来,脸上皱纹纵横,竟苍老了许多,那儒雅中的勃勃英姿荡然无存,就像快五十的老头。

火石电光中,景秀这才意识到:这个父亲,已经老了!

他从前不管理内宅中事,现在家里大小事他都要过问,外头的家产他也要核对账目,他要撑起整个家,还要操心她们女儿之间的事,能不苍老吗?

蓦地,她心里突然有一种酸酸的东西涌上,轻轻地蹲在了黄花梨螭纹靠背椅旁,把脸伏在傅正礼的膝头。

便是从前他对不住自己,但如今她回府后,傅正礼想要弥补的那份心,她早有感受。既然娘的死因已经查清了,她也是该放下对傅正礼的偏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