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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万里觅封侯(114)

钟宛心里明白,郁赦不是忌妒宣瑞,他只是还在意难平。

意难平少小同窗时没能早早熟识,没能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钟宛也很不甘心,十几岁那会儿要是就在一处了,暗暗在史老太傅眼皮下传递情书,偷偷在没人的地方亲昵一下,那多带劲儿。

过去的总归都过去了,钟宛现在尽力想补偿彼此。

这天他照例去接郁赦,马车刚一停稳,马车外一个小太监一溜小跑追了上来。

这是每日跟着郁赦入宫的太监,见钟宛来了忙上前请安,道,“少爷,世子说了,今日内阁事多,怕是要忙到晚上去了,让您先回府。”

每日呈递上来的公文内阁是要都处理后才能散了的,事多的时候确实先走不开,钟宛点点头,“行,你去吧。”

小太监话传到了就回去了,钟宛并没走。

回府也没什么事,不如在宫门口等。

天气越来越暖和了,暮色时分也不冷,钟宛下了马车,倚着马车眯着眼,不一会儿,一个送人出宫的老太监几步走了过来给钟宛请安。

钟宛笑道,“不敢,公公这是做什么了?”

“过来办差,可巧看见钟少爷了。”问清楚钟宛的来意后老太监笑道,“钟少爷又不是别人,要等去内阁等也行的,正巧老奴一会儿要去内阁给郁小王爷送皇上赏赐的茶点,少爷跟我一同过去?”

钟宛犹豫,老太监一心去跟郁赦卖好,低声道,“少爷只说是府里给郁小王爷送东西来的就行了。”

钟宛确实想看看郁赦平日办公的样子,一笑,“多谢公公了。”

老太监殷勤的带着钟宛去了。

内阁重地,要进去也没那么容易,老太监将人带到后,恭敬道:“里面大人们应该在用晚膳呢,少爷在这稍站一下,老奴去跟小王爷通报一声。”

钟宛点头,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厅里。

钟宛抬眸看看四周,浅浅的笑了下。

不懂事的时候,崇安帝问他要不要做天子秘书,他曾放下厥词,让崇安帝等一个大比之年。

到底成了一纸空谈了。

钟宛没能进内阁,其实还是挺好奇的。

他站在门厅里,里间有什么动静,钟宛听得一清二楚。

有些许杯盏声,还有小太监整理书折的沙沙声。

钟宛不知郁赦何时会出来,屏息一听……

里间屋子里,众人赶着吃晚膳,等着快点吃过了接着忙。

老阁臣们没少年人的好饭量,仓促着吃不下几口东西,应付了几口就算了,等其他人时,看着送上来的膳食闲聊了几句。

一个阁老叹气道,“这两年心口总犯不舒服,太医说要少沾荤腥,屋里人管得严,不让碰了,这些菜,只能看不能吃了。”

另一个大人被触动了心事,“是,这两年太医让戒酒,原本是戒不掉的,也是让家里夫人管住了。”

孙阁老也跟着笑了一声,“贱内近日不知听说了什么,不让在菜里放姜了,说老骨头受不起,也没再碰过了。”

坐在一旁静静用膳的郁赦抬头看了闲聊的两位大人一眼,隐隐有点羡慕。

但他身体康健,并没什么忌口的东西,钟宛也不曾管束过他吃什么的事,故而不太好参与进这个话题。

可既是聊屋里人的事,他又很想说两句。

一个大人道,“贱内让我少吃白肉,说伤肝脾。”

又一个大人想起什么来,补充道,“让我少吃腌菜,说伤肾。”

郁赦欲言又止,几次想插口,都不顺利。

待众人终于聊过一轮过去了,阁子里安静了点,郁赦放下筷子,尽力云淡风轻的说了他这一天在内阁的头一句话,“内子让我少吃寒食散,说会死。”

众阁老:“……”

外厅的钟宛:“……”

第85章 全是钟宛

郁子宥一句话断了所有人的后路。

这未免把天聊的过于沉重了, 老大人们接无可接。

偏偏郁赦还扫了众人一眼, 眼神中隐隐还有几分期待的意思。

他喜欢聊这个,还想再聊几句。

一阵难言的静谧后, 还是孙阁老点头吃力道:“是, 那是会死。”

郁赦点点头, 自认为毫不生硬的淡淡道,“我本不愿理会, 但架不住总是在耳边嘀咕, 只能听他的,他说的本也没错, 毒药就得少吃。”

孙阁老硬着头皮道:“可不是。”

郁赦点点头, 拿起手绢矜贵的擦了擦手指, 命人撤下碗筷,继续看书折。

阁老们面面相觑,迅速扒了几口饭,紧着批折子。

外厅的钟宛把头磕在柱子上, 一点儿也不想进去见郁赦了。

伺候郁赦的小太监过来了, 刚要开口, 钟宛“嘘”了一声,“别通报了,我就在这里等他算了。”

托郁赦的福,钟宛一点也不好奇内阁是什么样的了。

甚至还有点庆幸,自己没有这种疯子同僚。

小太监点点头,悄声退下了。

钟宛坐下来, 一边喝茶一边等着,将近一个时辰后,里面的小翰林开始往外送折子,钟宛知道差不多了,他起身自己出宫去了。

钟宛让众人替他瞒下了他去找过郁赦的事,只说他是回府后又回来了。他们等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郁赦就出来了。

郁赦皱眉,一面训斥家将们不遵他吩咐一面架不住钟宛扯他袖子,不情不愿的牵住了钟宛的手。

马车夫将马凳收起来,挑起灯笼,调转马头,驾车回府。

马车里有炭炉,钟宛的手却比在顶着风在外面走了好一会儿的郁赦还凉,郁赦脸色不太好看的替钟宛捂着,钟宛趁机跟他腻歪,“我身上也冷……这天气实在太不好了。”

郁赦迟疑了下,解开披风,将钟宛一同裹了起来。

钟宛满足的喟叹了一声,低声道,“今日事怎么这么多?”

“郁王暂避锋芒,他那一党的人告老的告老,撂摊子的撂摊子……”郁赦沉声道,“内阁中虽没他的人,但下面办事的少了,琐事自然就挪到上面来了。”

钟宛轻声道:“郁王不一定想给皇帝摆脸色,他要做出服输的样子来,手下人必然也跟着龟缩,皇上的意思呢?”

郁赦摇头,“不清楚,今天送上去的折子他倒是全看了,但没批复什么,几个要职上人员撤换的事内阁也给了意见,皇帝没给准话,让内阁再议。”

钟宛道:“是在试探你。”

郁赦“嗯”了一声,“我没开口……那几个说话顶用的老臣全是皇帝这些年一手提拔的亲信,他们不会听我的,到这会儿了,也没向我投诚的意思,多说无益,而且……”

郁赦淡淡道,“我也没什么人可顶上。”

郁赦这些年从未想过要争储,也没培养过什么人手,说起来,他在朝中的势力连宣璟都比不上。

钟宛想了想道,“史老太傅留给了我几个人,其中一个是司天监的少监。”

郁赦按住钟宛不太老实的手,沉声道:“怎么?让那个少监去跟皇帝说,他夜观天象,发现这储君之位非我不可?”

钟宛笑了,道,“我明天去走动一下。”

不等郁赦开口,钟宛忙道,“自然,不会让人发现我去过,明日若回来迟了,就不来接你了。”

郁赦静了片刻,点头,“好。”

深夜的官道上,郁赦的车驾里传出几声嘀咕声,恬逸安宁,好似这山雨欲来的风暴同两人丝毫无关。

几日后,崇安帝难得的有精神上了早朝,早朝之后,将郁赦留了下来。

天气渐暖,崇安帝拄着拐杖,在御花园里走了走。

郁赦跟在崇安帝身后,崇安帝不说话,他也不开口。

“这些日子,内阁的事你劳心不少,朕都听说了。”崇安帝偏头看看郁赦,“子宥,你以前若还不明白,这阵子劳心劳力的也该知道了吧?这位子,不好坐。”

崇安帝停住脚,看着远处春花出神道,“朕在你这年纪的时候,也是心心念念的想要为先帝分忧,真的继位了……又觉得,是真的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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