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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万里觅封侯(132)

多少未尽之言,不能宣之于口的话,都在其中。

钟宛眼睛红了。

他撩起车帘看着车外,半晌脸上恢复了些往日神态,自嘲一笑,“你可害苦了我了。”

郁赦不解,钟宛悠悠道,“我不知道这些事,当日被你买走,心里恬不知耻的起了许多非分之想。”

郁赦眸子一动,忙追问,“你想什么了?”

“想你是不是也对我有意啊。”钟宛现在想想还是觉得有点丢人,“不然花那么多钱让郁王不痛快做什么,哎你那会儿怎么那么有钱?你知道吗?你们当时出了多少钱,我是知道的!”

郁赦:“……”

郁赦突然不想再聊这个了,但钟宛很来劲儿,心惊肉跳道,“我的天,我没进过青楼,但看人抢花魁也就那样了吧?我这牢花,被你们抢的一惊一乍的,旁的奴役,最多最多的,能卖个十来两银子,我记得很清楚,头一个要来买我的,直接就开价一百两,这么贵了,后面竟马上又来了几家。”

郁赦不想提钟宛当年受辱的事,要岔开话头,钟宛却还喋喋不休,“不到半天,竟抢到了五百两,我的老天,我听那牢里的狱卒说江南最漂亮的花魁也没这价。”

郁赦无奈,“你拿你自己和妓子比做什么?”

“比了才知道我值钱啊。”钟宛涵养极差,还记着宣璟诅咒郁赦的事,顺便踩了宣璟一脚,“宣璟还是个皇子呢,五百两的时候就败下阵来了,他去跟他母妃讨银子,被他母妃知道了,给了他好一顿打。”

郁赦也很烦宣璟当年也想买钟宛的事,跟着踩了宣璟一脚,“皇子和皇子也有不同,他自小扣扣索索的,手里其实没多少银子。”

“是啊。”钟宛唏嘘,“那才刚刚开始呢就没银子了,然后几方继续出价,我要是没记错,两千五百两的时候史老太傅还要买,再后来就实在掏不出了……老师这辈子实在清廉,这大约就是他举家之财了。”

“过了三千后,就只有两家在抢了。”

钟宛眼中含笑,看了郁赦一眼,“郁子宥,没看出来,小小年纪,出手那么牌面。”

郁赦低头一哂。

确实花了不少银子。

当年,一听说可以买钟宛钟归远,买那文曲星的转世,京中贵族和豪绅之间那些癖好特殊的人都来了兴趣。

或是真垂涎钟宛的样貌,或只是为了满足那些不知所谓的攀比心,各个都在抬价,一时竟成了个博脸面的新鲜事。

最后抬到了三千两这个天价,凑热闹差不多都收了手,只有一个江南的富豪还在出价。

那人出三千一百两,郁赦出五千两。

那人出五千五百两,郁赦出一万两。

那人出一万一千两,郁赦出两万两。

江南的豪绅确实有钱,也被激起了脾气,觉得这会儿收手是丢了脸,咬咬牙,抬手出了两万五千两。

少年郁赦在府中听到消息后,命人向牢中传话,他出五万两。

钟宛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吓人,“那边儿都要让你气疯了,还想同你较劲,却实在是出不起了……”

钟宛想着十五岁的少年郁赦不动声色砸银子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下。

那会儿的郁子宥,大概是头一次做这么出格的事。

钟宛看了郁赦一眼,轻声道,“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在牢里要吓死了。”

郁赦低声道,“你怕什么?又不用你出银子。”

“所以更害怕啊。”钟宛看着郁赦,声音轻了,“肯花这么多钱买我的人,把我买回去后,不知道要对我做多少慑人的事呢。”

钟宛一笑,“万万没料到,把我丢到一边,三个月没理。亏死了吧?”

郁赦深吸了一口气,“亏了。”

说来奇怪,当日种种不堪和狼狈,现在谈起来突然没了分毫避讳,钟宛种种心头不甘好像随着那封被他默默烧了的圣旨,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说话间,到城门口了。

钟宛看着郁赦,心头豁然。

这是肯花五万两赎了自己,却又为了避嫌三月不踏足别院一步的人。

还是自己赚了。

第99章 如今这份罪果,也终于该轮到其他人品尝一二了。

城门外, 礼部的官员和禁卫们出城迎接圣驾, 钟宛撩开车帘看了下, 眼睛眯起,“这个时候能有多要紧的事,要等不及入城先送来?”

郁赦抬眸, “什么?”

钟宛放下车帘,“有个禁卫,拿了一封奏疏送到銮驾前了。”

不一会儿, 御前的一个老太监急急忙忙的跑到了郁赦和钟宛的马车边, 苦着脸道,“王爷, 钟少爷,黔安八百里加急, 出事了!原黔安王宣瑞……殁了。”

马车中静了片刻,郁赦问道,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没的?”

“说是遇到了流窜的劫匪!那些亡命之徒经常在打劫过往商人,可能是将他们当富商了, 这……唉。”

郁赦道, “尸身呢?运回来了吗?”

“没有,那荒野之地,总有野兽出没,发现的时候已没几具整个的尸身了。”老太监咳声叹气,颤巍巍道, “钟少爷,还请节哀啊。”

马车中,钟宛不发一言,片刻后郁赦道,“钟宛悲伤过度,说不出话了,你先去吧。”

老太监转身去了。

马车里,钟宛用手沾了茶水,在桌上写字:是在试探我吗?

郁赦不确定,写:我们没理由杀宣瑞,怕就怕他怀疑是我们将宣瑞藏起来了,一会儿装的像一点,别被皇帝看出破绽就好。

郁赦写完有点忧虑,这封奏报来的太不及时,正巧赶上同崇安帝在一起的时候,崇安帝多疑,一会儿进了城怕是要亲眼看看钟宛,假意安慰一番,他和钟宛都知道宣瑞现在没事,一会儿一个神情不对,没准就能被看出什么来。

不等郁赦想办法,那边钟宛已有了主意,他想起了刚回京头一次见崇安帝时,崇安帝对他说的那番话。

崇安帝说,史今辞世前,没在原该给子孙求福荫的折子上写半个自家人,只提了一个外姓之人,钟归远。

史今上奏给崇安帝的最后一封折子上写着,归远年少经难,这些年吃苦太多,将来若有一二不周之处,恳请圣上念在此子命苦不易,多加宽宥,不要再让他吃苦。

折子送上去没几天,老太傅就没了。

而远在黔安的钟宛直到两个多月后才得着讣闻,连老人家尾七都没赶上。

钟宛一直不太敢细想这事,这会儿痛痛快快的想了下,眼泪瞬间蜿蜒而下。

郁赦被钟宛惊着了,“归远……”

钟宛苦笑着摆摆手,他本想做做样子,可一想到老太傅殿外的长跪和他仙逝前的那封折子,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了。

钟宛怕郁赦担心,沾了沾茶水在桌上写道:我这些年辜负了许多人。之前负你良多,如今尚能补偿一二,对老师,却……

钟宛顿了下,又写道:天人永隔,不能报答万一,如今回头看,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怕就是史老太傅了。

钟宛眼泪一下下落在桌子上,实在是写不下去了。

进城之后,所有车架要随崇安帝入宫,兜兜转转终于进了内宫后,崇安帝下了銮驾,果真特意问了问钟宛。

钟宛是被郁赦搀下车驾的。

钟宛身形高挑,但实在太瘦,被郁赦这么一扶显得愈发形销骨立,他走到崇安帝面前,勉强行礼,崇安帝看钟宛双目赤红似要滴血,叹气道,“罢了罢了,朕就是怕你忧伤过度特意问问,你……唉,别跪了,先回府吧,宣瑞的丧事朕自会让礼部好好操持,让他走的风光。”

钟宛深深的拜了拜,被郁赦扶了起来。

“回府让太医好好看看。”崇安帝似真似假的关怀了几句,看向郁赦,“子宥先留下,朕有话交代你。”

郁赦扶着钟宛,宽大的袖口下,他飞快的在钟宛手心上写了个“北”字,然后放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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