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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镜家的冥王(29)

作者: 混混小号 阅读记录

秦非望了望桌上,纸只剩下了一张,才一夜,廉价的墨也干涸了。

“娘都跟你说了今儿再买,你非不听,更深露重的,着凉了吧。”

“嗯,是我不好,东西没买回来,还让娘担心了。”

“没事,待会娘陪你一起去,再买就是了。”

“嗯,好。”

莫亦非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回想起昨夜,迷障散去后,这位慈母背起儿子,一步一步走回来——

“我的儿……你是我的儿……”

“儿啊,娘都是为了你好……”

第 60 章

所以,何掌柜被害的那个夜晚,秦非看到的只是虚幻一场。

与他无关,莫亦非决定冷眼旁观,看这个脸上总是布满愁容,为了生计苦苦挣扎,却仍固执地坚称自己“丧夫”的女人,亲手“拯救”自己的孩子。

可笑的是,女人选择姓秦,从夫姓?!街坊邻里称她“秦大嫂”,或“秦非娘”。明明对自己的丈夫,恨之入骨。

非缘非孽,非你我所愿。——莫亦非记得秦非娘眼里的决绝,和秦广王落寞离去的背影。

她让秦非相信了那场幻觉,鼓励秦非主动上衙门举报凶手,温暖赞许的目光,差点也让他这缕亡魂也相信——勇敢的母亲教导出正直的孩子。如果不是自己亲眼目睹,他真的就信了。

为何秦非娘要诬陷聂菁菁?彼时不明。

当那两个差役陆续上门来寻秦非再次核实情况时,莫亦非懂了。看着她向秦非再次施下迷障,而她,眼都不眨地夺取了一人的生魂,又慈悲地放走了另一人。

生魂被碾碎,放入一只粗朴的茶杯,撒上几许茶叶末,冲水,给秦非灌下。

在等秦非醒来的这段时辰,秦非娘手心里紧紧握着一样东西,莫亦非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能感受到她的愁绪又在这破败的小屋里蔓延开来。

一种扯筋断骨般的疼痛,从心脏的位置沿至四肢百骸,一开始的轻哼逐渐变成嘶吼,秦非痛苦地蜷缩成一团,他的身边,一枝花茎凭空冒出,叶如碧玉伸展、掉落,长出花苞、绽放,香味浓郁,花红如血。

“不行!不行!为什么还是不行?!”

发疯似的,秦非娘抱住儿子,泪流满面。

过了多久?久到莫亦非以为自己会被秦非吞噬。

“娘……只想……想你活得……像个普通人……为什么……这么……难……”

恍惚之间,莫亦非和秦非都听到了,是秦非娘的悲鸣。

秦非不敢问,与莫大人相遇是不是巧合?因为他娘并不爱喝馄饨汤,却在那一天让他去买。当他告诉他娘,莫大人要收他为义子,他娘也未露出一丝惊讶,只是笑了笑。

“你娘她……”

莫亦非的声音不止地颤抖,要说什么,秦非怎会不明白,方才发生的,他虽记不起,可那种痛苦忘不了,还有那句话。

还有,脚边盛开的,曼珠沙华。

注定这是一场谁都无法装作没有看见的,能继续装傻下去的境况。

“娘……”熟悉的称谓,此刻有些陌生,秦非开了口,又不知道该如何问下去,“娘……”只能嗫嚅着重复。

“是娘的错。”曼珠沙华的香味令人恶心,秦非娘的目光略过儿子欲语还休的脸庞,落在其上,“感谢上苍让你做了我的孩子,娘却对不起你……我不该痴心妄想,妄图拥有这一切……”

非鬼亦非神,自以为沾了一个“神”字,便成了神器。

绯棋,终究还是太古山上,神仙们未下完的一盘残局。看似解开了缠绕千年的束缚,原来,只是走向了另一场悲局。

“这就是那两位,没下完的残局?”

明明一副虎背熊腰武夫模样,偏偏手持折扇装作文弱书生。

若是知道他是文武贯通的幽冥秦广王,绯棋绝不会小瞧他。

“阁下,是来下棋的?还是来闲赏的?”

“下棋。”

“出得起代价吗?”

恶鬼的念,凡人的魂,神仙的灵。

秦广王大笑:“看你的本事。”

第 61 章

即使这个男人笑得如此一派温和,莫亦非也在竭力抑制心底的慌乱。临出门前,秦非娘的话犹在耳边——姓莫的,杀了孽镜灵。

仙灵魂魄,凡人可登仙封神,魂鬼可跳脱三界,不受轮回之苦。

不然,他迟早会被秦非吞噬。等到那时,一切烟消云散,世间再无莫亦非此人。是与十殿冥王为敌?还是与她绯棋为伍?

看似两难,莫亦非苦笑,原来一开始他就别无选择。绯棋抱着秦非离开幽冥时,就已知道他附上了秦非之身。不点破,是因为她需要这个亡魂守住自己的孩子,不担心,是因为秦非的血脉中有秦广王的灵力庇护。

身为神器,绯棋更不屑一个小小的亡魂。

可是,现在,绯棋后悔了。作为母亲,她更希望秦非能健康成长,有一天,能遇上心仪女子,像个普通的凡人一般,恩爱一生直至寿寝终老。而她,或许也就像个普通老人,享受子孙环绕膝下的幸福。

功成名就鹏程万里?秦非不是普通人,他担不起扰乱凡间的罪责。所以,绯棋教导他的过程中,唯独少了政治。

如果不是莫亦非取走了林谢的恶念,秦非与其也不过一场儿时相遇,转头便是各不相见。林谢,这个缺心眼的前朝太子,终有一天会站上风口浪尖面对一场血腥。就因莫亦非的一时善,秦非躲不开了。

恶有因果,善有轮回。

那是对活人说的!绯棋嘲笑他的愚蠢:“死了就乖乖去死,为何要搅乱别人的命运?”

这是他,欠秦非的。

对秦非而言,绯棋只有一句话:“娘是为了你。”

所以明知有疑,秦非也来到了薛府。对上这个要喊一声叔叔的男人,秦非不若莫亦非般害怕,他娘说,看在他父亲的份上,轮转王不会对他们母子怎样,倒是那个——

“秦公子?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长发绾起,薄施脂粉,作少妇打扮的女子牵着个孩子向他们走来。

趋步向前一礼,秦非轻声地应道:“夫人怕是记错了,小可与夫人素未谋面。”

“哦。”聂菁菁打量着他,谦恭温雅,与王捕头口中的可怖模样相去甚远,“嗯,可能我记错了。”由远及近,她已经能看清秦非的相貌,长得虽是眉清目秀,倒也并未异于常人,或许她是真的记错了,她的记性也真是算不得太好。

“秦公子,请。”聂菁菁方想请秦非入座,却身形一滞,诧异地低头,小石头的一双小手紧紧地拽住她,再不愿往前挪一步,两只眼睛直楞楞地瞅着秦非?!

迅速抬眼扫过秦非,他仿佛毫无察觉,在莫大人身边入座,仍是谦恭听话的模样。

“你怎么了?”聂菁菁俯下身子轻声问道。只见小石头嘴巴动了动,听不得清,便又凑近了些,这才听清了他说的是“怕”。

怕?聂菁菁还愣神中,忽见两串泪珠滚落,更是诧异得一时忘了开口。

“哟,这孩子这是怎么了?”倒是被那莫大人瞧个正着,莫名地望着他们。

“哦,”薛拾似乎并不在意,兀自端起茶盏,“这孩子认生。”轻轻啜了口茶。

无语朝天翻了个白眼的是连如,即使是他都看出小石头的情绪不对劲,这薛公子敷衍得也太潦草了些。尤其是小石头的目光—嗯,这姓秦的公子看着年纪不大,长得虽说也没自个儿相貌好,但马马虎虎也算得上一表人才,但是吧,咋说呢?连如歪着脑袋思索着—不讨喜!对,就是不讨喜!

聂菁菁当然猜不到连如在心里的嘀嘀咕咕,可是薛拾的话却提醒了她。

“这孩子……”

“小石头乖,不哭,待会啊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桂花糕,”装作没听见莫大人的话,聂菁菁将小石头揽在怀里,附在在他耳边轻声细语道,“不怕,姐姐会保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