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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梁台(138)

作者: 洛尘羽 阅读记录

听到“宫刑”,燕王脸色大变,忙磕头求饶:“儿臣知罪,求父皇饶恕。”

寻梦心想:若父皇真对燕王施加宫刑,对燕王这个好色之徒而言,岂不是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刘贤易满面怒容却无决绝的狠戾,显然只是言语上训斥威胁,江玄之顺水推舟给了他一个台阶:“陛下,两桩起火事件只说了其一,还有一桩油坊起火事件。”

刘贤易面色稍霁:“江卿继续说。”

“诸位可还记得,刚才玄之与长沙国世子的玩笑之言?”江玄之环顾四周,语气淡淡,可下一刻他却换上一脸肃容,“但玄之没有说笑。冬至那日,长沙国世子确实在陪伴长沙王,但不是在驿馆,而是在章台路。”

郭百年刚被摘除嫌疑,此刻又因江玄之的话成为聚焦中心。

两人已经不是初次交锋,江玄之缓缓向他踱了两步:“岁首那日,我在宫门口截住你,你言辞中丝毫不掩饰你与燕王相熟,又故意将手横在身前,让我察觉到你手臂上的烧伤,目的就是为了混淆我的视听,替你父王掩饰罪行。”

说到最后,他眸光一偏,牢牢锁住长沙王厉温,后者面容平静,仿佛见惯了大风大浪,丝毫没有置身风暴中心的局促不安。

“我曾一度以为纵火烧油坊之人是长沙国世子,毕竟他身手不凡,又与燕王相熟,加上手臂上的烧伤,处处都符合我推测出来的纵火者。直到我两次查看油坊,无意中发现了这个。”

江玄之从腰带中拿出一截拇指般长短的红绳,两头是漆黑的痕迹,应是火中烧剩下的。

“经查证,这根红绳是佩玉上的挂绳。炎朝佩玉有等级之分:天子佩白玉而以墨绳组系,公侯佩山玄玉而以红绳穿系,大夫佩水苍玉而以纯绳穿挂。所以,遗失这根红绳之人定是公侯。碰巧近日全长安只有长沙王曾定制过这种红色挂绳,想来是旧挂绳烧毁,为了掩人耳目,迫不及待系上了新挂绳吧?”

随着他话落,众人好奇地看向长沙王腰间的挂绳,果见那挂绳色泽亮丽,不像是旧物。

“冬至那夜大约是这样的情形。”江玄之当场推断起来,“长沙王跟踪燕王至药铺,却不知世子尾随在身后。长沙王见药铺起火,依照计划去隔壁油坊纵火,一时大意掉落了佩玉,正想返回去捡,世子却先他一步捡起玉佩,并携着他逃离火海,但油坊炸开的威力太盛,身手敏捷的世子也烧伤了。”

“大约?听闻江御史擅长推理破案,怎么全是主观猜测想象吗?”郭百年不服道。

“这不是凭空想象,而是合理的推测。世子若有疑问,大可与玄之辩驳。”

郭百年从席间走了出来:“先前你说,燕王错手杀死任掌柜,临时起意放火烧药铺,可此刻又言,父王依照计划去隔壁油坊纵火,岂不是自相矛盾了?”

似是早料到郭百年会质疑,江玄之有条不紊道:“于燕王而言,一切事件都是意外,但于长沙王而言,一切都是预谋。因为,任掌柜之妻方氏就是一颗棋子。”

燕王震惊地仰起头:“你说什么?方氏是一颗棋子?”

寻梦心中也有同样的疑惑,难道方氏是长沙王特意为燕王安排的一颗棋子?

刘贤易狠狠剜了燕王一眼,又一个识人不明的儿子,中了旁人的圈套却毫无所察。想他刘贤易也算文武双全,为何膝下儿子一个个如此不成器?

“传闻燕王爱美人,尤爱美貌妇人,长沙王便寻到了方氏这个美人,坦言可助她攀上燕王。方氏自恃美貌,有心攀龙附凤,自然求之不得。她对任掌柜虽有夫妻情意,但终究抵不过权势诱惑,自知任掌柜因迷恋她而不肯和离,便早存了杀害之心。”

寻梦哑然,她早就觉得方氏那女人彪悍,没想到还这般狠毒。

那端,江玄之继续道:“冬至那夜,她故意设计任掌柜去而复返,引发燕王与其相争,若燕王斗不过任掌柜,她自己便会出手,事后毁尸灭迹也在计划中。”

“难怪当时任掌柜意外撞死,方氏那么镇定地劝孤放火……”燕王终于意识到被设计陷害,狠狠骂道,“这个毒妇!竟如此算计于孤!”

寻梦:“……”

这个五哥也是异类,不追究罪魁祸首长沙王,反倒如此痛恨方氏,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之深,恨之切”?

江玄之道:“方氏的计划长沙王全盘知悉,趁着药铺火起去油坊纵火,将事情闹得不可收拾。”

在旁边看戏的卫光推波助澜道:“目的呢?长沙王一副与人为善的模样,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举动,想来有不为人知的缘由吧?”

长沙王的眉目一如初时,平静如水,宠辱不惊,既不承认,也不为自己辩解。

江玄之先是瞥了卫光一眼,继而端看长沙王一眼,最后将目光移到郭百年身上,笃定道:“缘由便是长沙国世子。”

殿中看客一阵疑惑,聪明的在暗自猜测,迟钝的在窃窃私语。寻梦也想凑热闹与旁桌闲聊两句,一对上刘晞那复杂又怪异的眼神,什么话都噎在喉间说不出来了。

江玄之缓缓说道:“十七年前,群雄争夺长沙国,长沙王怕长沙国覆灭,殃及尚在襁褓中的世子,便连夜将世子送出长沙国,岂料世子遭人劫持,失去踪迹。直到三个月前,长沙王与世子重逢,得知当年正是陛下派人劫持世子,才导致世子失去踪影。”

殿内又是一阵细碎的动静。

寻梦一阵唏嘘,没想到郭百年与长沙王分离十七年,竟然是她父皇一手造成的。郭百年的情况与她不同,她好歹有阿母和外祖父,但郭百年养父母早亡,十数年来算是尝尽人间冷暖。

当初长沙王请旨册封长沙国世子,刘贤易便记起那桩往事,但他记得下属回报那孩童遭人抢夺,身死乱局之中,为何如今又好端端冒出来了?那件事他自觉理亏,事过境迁,也不愿多加追究,当即下诏书册封长沙国世子,没想到事情终究是没有过去。

望着一脸和善的长沙王,刘贤易摸不准他的心思,出言解释道:“当年,朕确实派人劫持世子,但朕只想早日结束战事,并无伤害世子之心……”

“梁王身死,陛下可觉得心痛?”

长沙王终于开口,开口的第一句话便叫刘贤易无言反驳。即便身居高位,终究是凡人,终究有七情六欲,亲子殒命岂会不心痛?

长沙王平静而理智道:“陛下儿子众多,死了长子尚且痛心不已,可臣唯有一子,尚在襁褓中便因战祸而下落不明,杳无音讯,陛下让臣情何以堪?又让臣如何面对亡妻?”

十七年来,他始终活在愧疚中,愧对独子,愧对亡妻,派人四处打探下落不明的独子。他不知独子流落何方,只好天南地北地寻找,犹如大海捞针般茫茫无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数次从希望到失望,渐渐地,寻找成为一种习惯,他仿佛预见一声寻觅不得,却从未想过放弃。

“是朕,对不住你。”刘贤易难得歉疚道。

郭百年走到长沙王身边,安抚般唤了一声:“父王。”

长沙王眸光柔和地看着他:“所幸上天垂怜,让臣寻回失散的独子。”

看着他们父子温情脉脉,寻梦忽然想起一个人,郭百年和云萦在石室中提及的“义父”。听他们的口吻,那人显然不是已故的华廷,莫非是卫光?她偷偷瞄向卫光,总觉得那人的模样和年龄都不像是为人义父者,可若不是他,又会是谁?

“臣本不想再理会旧时恩怨是非,但这十七年来,不只臣在忍受离别之痛,臣的独子也在饱受人间疾苦,可陛下这个始作俑者却对往事毫无挂碍。臣终究有些意难平,不愿将此事长埋于心。”长沙王虽记恨他当年所为,但言语间仍然尊他为君,并无冒犯之处。

“你心中不忿,大可过来向朕兴师问罪,何故纵火烧油坊,连累无辜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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