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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梁台(152)

作者: 洛尘羽 阅读记录

崔妙晗正想得出神,突如其来的叫唤让她微微一颤。她见明王一副等她过去把脉的模样,怀疑是自己多心了,明王当真患了风寒?还是在故意演戏?罢了,管他如何,搭个脉不就清楚了吗?

她静下心来把脉,明王的脉象平稳有力,完全没有风寒的迹象。她抬头望向他,恰见他温和看过来,浅棕色的瞳眸倒影着她的容颜,仿佛脉脉水流要将她困住,她连忙低下头,再度仔细听了听脉,结果还是没有风寒之症。

于是,她收起手准备如实相告,谁知底下那只手一动,轻轻抓住了她的手。她仿佛被毒蛇咬了一般,猛然起身退开,案前的软垫因她的动作被带离了原来的位置。静默的气氛让她尴尬无措,她拔腿向殿外跑,一心只想逃离这个宫殿。

“崔妙晗!”刘济一急,大声喊道。

崔妙晗震得止住了脚步,明王对她说话从来是温润柔和的,没有这样大声地连名带姓喊过她,她几乎本能地停了下来。可停下来的时候她却有点后悔了,背后那双眼如芒刺般盯着她,让她浑身不自在,直觉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果然,他走到了她面前,见她脸色有点发白,和声细语道:“孤吓到你了?”

崔妙晗摇了摇头,向后退开了去,与他保持着三步远的距离。

这个举动让刘济微微拧了拧眉,却依然温和道:“你向来聪慧,南阳是何意图,孤是何心思,到了此刻不会毫无所察吧?”

他终于挑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可崔妙晗脸上并无任何喜悦,反而再度退开了去。

刘济见了,失落道:“孤明白你的意思了。”

崔妙晗听出他话中的失意,一时心有不忍:“太突然了,我……”

从她替他治疗眼疾开始,她便从师兄那里得知他与仲灵的故事,但她从来没有向他亲自打探过。他时常在那片蔷薇花前发怔,每每听到她的声音都会神情恍惚,她都知道缘故。

她尽心医治,进退得宜,他温润如玉,彬彬有礼,他们一直保持着病人与医者的距离。可为何他忽然有此转变?难道是因为她的声音?她失去了仲灵,所以需要她的声音来慰藉?

眼见他脸上又带了点希望,她抿了抿唇道:“我不是仲灵。”

刘济一怔,她以为他将她当成了仲灵的替代品?那也太轻看他和她自己了。不可否认,一开始他确实因为她的声音想见见她的人,但后来他渐渐被她吸引,喜欢与她待在一起。仲灵和她是完全不同的。和仲灵在一起,让他愉悦,兴奋,仿佛充满希望,和她在一起,让他安定,温暖,仿佛岁月静好。

也许过了那种热血的年纪,他反而更眷恋这种细水长流的相处方式。

“孤若真的需要找个替代品,仲雪岂不是更合适?”刘济缓缓道,“孤虽然放下了仲灵,但这辈子都会有年少的那段记忆,这一点孤不能瞒你。可你与她不同,孤心中有你,你呢?你对孤可曾有丝毫的情意?”

在此之前,崔妙晗从来没有考虑过男女之情,唯一的心愿便是可以像师父那样游历天下,治病救人。忽然受到明王这样的告白,一时有点方寸大乱,尤其是那句“心中有你”,让她心头一跳,耳根子瞬间烧红了。

她对明王到底是何样的情意?当真只将他视为一个普通病患吗?她以前没有考虑过,此刻脑中有点凌乱,支吾道:“我……我不知道……”

在感情上刘济比她明白,见她耳根烧红,笃定道:“你对孤不是全然无意,也许连你自己都不清楚。”

崔妙晗猝然抬起头,只听刘济感慨道:“想到孤与仲灵的往事,再看到南阳与江玄之的纠缠,孤倒宁愿感情简单一些,如细水长流,一辈子都流不尽。”

这点倒与崔妙晗的想法如出一辙,她也希望自己的人生简单平凡,不想卷入太多的风波。

刘济忽然倾身靠了过去,再度执起她的手:“若此生终要找个人共度一生,孤希望那个人是你。”

这次崔妙晗没有再逃开,她低头盯着那只被他抓住的手,麻得有点不像自己的手了。良久,她缓缓抽了出来,抿了抿唇道:“我……你容我想想。”

刘济温柔一笑:“好。”

这头归于一片温馨里,那头仍是一片愁云惨淡。

寻梦推着刘晞出来后,自顾自走进了那白绸飘飘的偏殿。父皇担心她哀伤过度,连夜命人在偏殿布置了灵堂,阿母已被置入棺中,停灵七日便会择地安葬。

寻梦郑重行了叩拜丧礼,然后走到棺前,失神地望着棺中人。

死者为大,刘晞也向寻母行了叩拜丧礼。他静静地陪在她身边,良久感觉她熬成了一尊雕塑,不由咳了几声,可她毫无反应。他动了动手指,蜻蜓点水般碰了碰她,可是她好像一点知觉都没有。他心知不妙,抓起她的手腕,隔着重重衣衫仿佛感受到她的冰冷,当即顾不得许多,摸上了她的手,冰冷的触感让他差点哆嗦起来。

刘晞环顾四周,偏殿没有火炉,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祟,总觉得这偏殿冷飕飕的。他想将她拖走,但看她的模样显然行不通,便吩咐道:“怜心,速去拿件绒毛披风。”

不多时,怜心取来了披风。

刘晞亲自替寻梦披上,又扭着身替她系带子,状似自言自语道:“你这副模样,让人如何安心离开?”

此言一出,寻梦那失焦的瞳孔微微一动,仿佛瞬间回了魂:“你也要离开了?”

“父皇封我为齐王,如今众诸侯陆续离开,我也该启程去封地了。”刘晞神情认真,不再像往常那样一脸嬉笑,仿佛褪去少年的青涩,长成了一个成熟稳重的男子。

自从遭逢淮南王谋逆逼宫,刘贤易反思了自己对待儿子们的态度。他有心弥补刘晞,曾经出言挽留他,但刘晞去意已决,他便如他所愿封他为齐王了。

一种孤单感萦绕心头,寻梦喃喃道:“你也要走了……可以不走吗?”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要走的人她留不住。无论江玄之还是阿母,或者是面前的刘晞,她留不住任何人。她想到初来长安时,长安是那样繁华热闹,如今却带着一种曲终人散的荒凉。

刘晞心中一撞,他倒是不想走,可陪她走下去那个人永远不会是他。他狠狠心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这世上的人喜欢热闹,爱好群居,可终归还是孤独的,孤独地来去,孤独地活着。”

这是他最近才悟出的道理。

但他从她眼中看出了不舍,忽然心有意动,猛地伸臂抱住了她:“保重,我的……皇姐。”

第99章 第99章 如此迷惘

夜阑人静,江玄之独自站在屋前,仰望着苍穹中那轮弯月。几朵浮云缓缓飘移,一点点遮住了那弯月,清寒的月光便黯淡了下来。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那轮弯月,置身于一片漆黑迷惘里。

然而,是浮云遮住了弯月,还是弯月躲进了浮云中?

妙晗从宫中回来,告诉他寻母病故,原因是内伤导致心疾恶化,不治身亡。妙晗不知寻母的内伤从何而来,可他很清楚,柏梁台前父亲曾经一掌伤了寻母。虽说是一场误会,但到底与他们萧家有关,难道冥冥之中因果在循环无尽?

不用问他也知道寻梦定然悲伤不已,谁失了生母还能无动于衷?她还没从他的绝情中恢复过来,如今又遭逢生母逝世,这样双重的打击她能熬得下去吗?此刻她是否已经入眠?还是像他这样对月无眠?

思念如潮水般涌来,痛苦也接踵而至。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想到她胸口便钝钝地疼,也许是他绝然从柏梁台离开时,也许是他拿剑指着她时,也许是亲眼看着她摔玉离去时……他没想过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他低估了她的感情,也高估了他的从容。

如果她不曾追上来,他们或许可以静静地相忘于江湖。可偏偏她追上来缠着他,每次他都冷漠以对,可无人知晓那样彼此折磨的相处,竟也叫他心中生出几分雀跃,至少她还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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