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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梁台(28)

作者: 洛尘羽 阅读记录

“宫廷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她思着想着,不知不觉将心里话问了出来。

刘济怔住,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良久,他将杵臼放在桌案上,捧起一旁的香炉,摸着上面的雕花纹路:“宫廷就好比这香炉,外人看来雕工精细,实属上品,可真正如何只有内里的香粉知晓。可惜这香粉是死物,无法告知你它的感觉。”

寻梦似懂非懂。

第19章 第19章 明王忌医

一阵细碎的叩门声将寻梦从睡梦中唤醒。

她睡眼迷蒙,哈欠连天,踩着木屐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开门。

室门刚打开,一个不明物瞬间闯了进来。寻梦定睛一看,竟是刘晞那只雀鹰。

她往外探了探,院中空无一人,敢情一大早叩门的是这只雀鹰。

时辰尚早,她环顾室内,捡起案上的竹扇,追着雀鹰一阵胡赶,企图将那碍事的东西赶出去,好睡个回笼觉。可惜,那雀鹰灵活得很,在室内飞来飞去不知疲倦,反倒是寻梦累得气喘吁吁,满心的睡意全散了。

随着一声奇异的训雀声召唤,那雀鹰立刻扑腾起翅膀飞了出去,落在主人的手臂上。

刘晞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一面温柔地抚着手臂上的雀鹰,一面勾着唇邪气笑道:“真巧啊!你也在这里。”

一时睡意全无,寻梦微喘着气看那一人一鹰。这人真是阴魂不散,走到哪里都能碰到。

末了,他引着她去前厅用早膳,一路穿花拂柳,路过几株矮柏树。眼看便到前厅,隐约听见有人在院外叫嚷。声音尖细而恳切,不似常人的嗓音,倒像是宫中内侍。

她竖起耳朵反复凝听,身子不由自主向声音来源倾去。

不料,刘晞拉住了她的手臂,挑眉看向另一侧:“前厅在那边。”

寻梦迟疑:“院外好像有人。”

“有吗?林中多鸟雀,你估摸听差了。”刘晞邪魅一笑,拉着她往前厅走去,“该用早膳了。”

前厅,刘济端坐在桌案前,摸着桌案上的一碗清粥,一动不动。他的身后站着微微低头的林宁。刘晞踏进去便叫了一句“三哥”,而后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刘济的对面。

寻梦见了礼,也依言坐下,刚端起碗筷,又听见那尖细的叫嚷声。

这次她听清了。

“奴婢携医正,求见明王。”

那人不知疲倦,一遍又一遍地喊着,而厅内人好像老僧入定,无动于衷。室内陷入一阵沉闷的静默中,仿佛厚重的帷幕罩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偏偏又挣脱不了。

寻梦放下碗筷,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按住她的手臂,似有无穷的力量,让她无力反抗。

“不要多事。”刘晞声音很轻,眼角微沉,眉宇间是从未有过的沉凝和认真。

寻梦满心狐疑,越发好奇。

刘济目不能视,听觉格外灵敏,听出那两人的细微举动,吩咐林宁道:“打发他们走。”

“诺。”林宁踩着小步,急速走向院门。

寻梦的位置极佳,恰巧能瞧见院门,可院门一开,寻梦大为震惊。门口那人是皇后身边的内侍朱奇,他身后那人看着装应是宫中医正。可惜,她只看到他们交谈的动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朱奇忽然越过林宁,冲到院中跪下,高声喊道:“明王,求您让医正瞧一瞧吧,莫要辜负了皇后殿下一番心意。”

刘济面色平静,好像一潭死水掀不起一丝涟漪。但他的手紧紧捏着竹筷,指尖发白却浑然不觉。

他的心并不像他的脸色那般平静。

他重重放下筷子,抓起一旁的竹杖,走到厅堂门口,居高临下地说道:“让她不必费神了。”

话落,再不顾朱奇的祈求,折回了后院。

“明王为何如此绝决?”看这样子,明王与皇后之间似有一道很深的裂缝。

刘晞冷眼旁观,邪肆冷笑:“你可知,三哥的眼睛是谁毒瞎的?”

“皇后殿下?”寻梦脱口而出,不知何故竟然会有这种揣测。可虎毒不食子,皇后为何要如此做?再说,皇后既然毒瞎他的眼睛,为何又要派医正治他的眼睛?

刘晞不言语,继续冷笑,那笑容好似淬了冰,让人在酷暑天也觉出寒意。

“明王的眼睛……有治吗?”

刘晞摇摇头,神情一瞬间变得悠远迷茫,缅怀着过去的点滴:“我也不知,三哥从未治过,这世上怕是无人可以劝他……”

顿了顿,忽然又道,“不……或许有一个人可以劝他……”

寻梦追问:“谁?”

他做了一番挣扎权衡,最后清晰地吐出了三个字:“崔妙晗。”

烈日高悬,苍穹被炙烤得发白。寻梦站在御史府外,眯眼仰望着恢宏的府殿。墨色的檐角与天尽头的白融合在一起,重重叠叠,幻化成一片朦胧的灰,仿佛昨日的雨,今日的阳,伸手难掬这浮华梦。

她不是伤春悲秋之人,从不去想那些浮光掠影般的记忆,但有些景象不期然地闯入脑中,如零落的碎片,一点点交织起那些她从未回忆过的往昔。

她不自觉展唇轻笑。

这一笑,笑自己懵懂无知,笑江玄之心思如渊,笑那些你来我往的无忧日子。

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但今日,她还要闯一闯这御史府,不为别的,只为报明王的两次收留之恩。她想看那个尊贵而优雅的男子扯下白纱,丢弃竹杖,用那双沉静的明目,淡看这纷扰人世。

一路畅通无阻,她直接奔进了崔妙晗的居室。

崔妙晗捧着一卷医书,凝神查阅着什么。听见脚步声,她默然仰头,眼睛一瞬晶亮起来,宛如夜幕中的星月,喜悦地叫道:“寻姐姐。”

她第一时刻丢下了手中书卷,奔过去确认寻梦是否无恙。她指尖抵着唇瓣,无辜又狡黠道:“这衣衫好像不是你的……”

这身青衣宽大松垮,一看便知不合她身。

寻梦暂时没心思解释,说道:“妙晗,我想请你替一个人治病,他的眼睛被毒瞎了。”

崔妙晗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好像一只墨蝶挥舞着翅膀:“瞎了多久了?”

医者到底是医者,总能想到关键之处。

她想了想,答道:“估摸有些年了。”

“这样啊……”崔妙晗小脸微皱,“日子久了,我也不知能不能治好了。不过,一切要等我诊了脉才能下定论。”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走。”寻梦性子急,拉起崔妙晗就往外走。

崔妙晗却挣脱了她:“等等,容我拿医袋。”

她走到墙角的案前,将一个灰白色的布袋斜斜挎在身上,笑盈盈道:“走吧。”

寻梦拉着崔妙晗,火急火燎地奔出了御史府,并不知这一幕落进了某人眼中。

树荫之下,光影明灭中,那抹颀长的身影静静伫立着,白衣翩迁,墨发轻扬。一双清眸平静似水,璀璨如星辉,明晰地映着那两人相携的手。

一道命令随风散入暑气中:“派人跟着她们。”

两人一路疾行,寻梦隐约听到有人在唤她“寻郎君”,往后瞅了瞅,并无人影。

甫一转头,沈牡丹气喘吁吁地站在她的面前。她手上拿着一个咬了半块的烧饼,嘴角还沾了一粒芝麻。

崔妙晗呆呆地望着沈牡丹,视线从她手上的烧饼移到旁边的烧饼铺,轻声揣测道:“这烧饼似乎很好吃啊。”

“寻郎君。”沈牡丹满眼喜悦,向前迈出一步又顿住了,直愣愣地盯着她与崔妙晗相握的手。

寻梦一心记挂着刘济的眼疾,并未察觉举止不妥,这么被人直愣愣瞧着才知不妥。她一身男装打扮,公然在街市上牵着崔妙晗的手,实在是不合礼仪。

她不动声色地松开手,忽然手心一紧,崔妙晗主动牵住她,眼底含笑,甜蜜地叫她:“寻郎君。”

那笑意中传递着两人可懂的讯息,可在旁人眼中,仿佛两人在眉目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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