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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梁台(52)

作者: 洛尘羽 阅读记录

“看够了吗?”江玄之乍然睁眼,眼若寒星,冷冷喝道,“出去。”

寻梦慌乱地往外逃,本就不灵便的双腿让她险些栽倒在地,极是狼狈。她背着殿门而立,一颗心后知后觉地狂跳着,说不清的紧张,尴尬,还有羞怯。

“寻姐姐——”甜腻的声音打断了寻梦的尴尬症。崔妙晗端着托盘走来,盘中摆着一碗墨色的汤水,那清苦的气味估摸是药。

寻梦心虚一笑,两颊莫名一红,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当场被逮住了。

崔妙晗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躲在一旁偷笑,眼眸弯弯似月牙。笑罢,她朝着紧闭的殿门,正色道:“师兄,药浴的时辰差不多了。”

殿门一开,寻梦如受惊的兔子般抖了抖,尴尬地偏过头,又忍不住拿眼角偷偷瞄去。

药浴之后,那人周身笼着若有若无的水气,发丝沾了水,长长地垂下来。他的脸越发白皙清透,唇色也淡了,仿佛洗尽铅华,不染尘埃。

江玄之的眸光扫向那偷窥之人,见她若无其事地撇开了眼。他端起盘中的药一饮而尽,喉间尽是涩然的药味,舌尖残留一抹苦味。

寻梦的目光无处停放,若无其事地“欣赏”着院中那棵桂花树。

不知过去多久,一抹白衣突兀地闯入了她的视线。微风撩起他的长发,他偏头瞧来,深色的瞳眸似有潋滟的波光,淡色的红唇轻启:“何事?”

他明明穿了衣衫,可寻梦仿佛窥见那白衣下裸露的胸膛,脑中不受控制地闪现出他沐浴的一幕,一张脸蓦然发烫发红,仿佛衔了西天的云彩。

那宛如桃花瓣的红晕开在她的两颊,江玄之的修眉却越拧越深,带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你在想什么?”

“啊!没,没什么。”寻梦吓得浑身一震,头一遭被男色所迷,晃了心神,真是尴尬得无地自容。她压下心头那些遐思,找回自己的声调:“陛下命你去山阳郡查华家惨案?”

“是。”江玄之答道。

寻梦追问:“你要带两人随行?我……”

“你不想去?”江玄之挑眉看她,淡若清风道,“可是,陛下挑中了你。”

陛下的意思?寻梦想起那三枚袖箭,以陛下的睿智,怕是早就对她起疑了,为何迟迟不动?她百思不得其解。莫非炎朝重律法,陛下无确凿证据,不能定她的罪?又或是,陛下要仿造话本里的桥段,明里将她支出皇宫,暗里再派人杀她?

她越想越心惊,此行怕是凶多吉少啊。

江玄之仿佛看穿她的心思,淡淡道:“圣旨一出,君命难违,除非……”

“除非什么?”寻梦面目虔诚,仿佛置身于“山重水复疑无路”的绝境,豁然遇到了智者,期待那人遥指那“柳暗花明”处。

江玄之扯了扯薄红的唇,似笑非笑道:“自己想。”

他口风极紧,任寻梦软磨硬泡,绞尽脑汁,愣是没能让他再透露一个字。她怏怏地回住处,一不留神被石阶绊了一下,重重向前摔去,淤青的膝盖与石阶相撞,伤势雪上加霜。

长衫的膝盖处,隐隐渗出一抹血色,她灵光一闪,若是她腿伤太重,走不动道了呢?

隔日,陛下的明旨到了,寻梦却无法下跪接旨。她的膝盖处一片红肿,伤口溃烂,怵目惊心。传旨内侍见了,倒吸一口气,犹豫半晌,回去复旨了。

寻梦腿疼,但心里在偷乐,山阳郡之行定能免了。她满怀期待地等着新的旨意,可等来的却是——照常出发,行期不变。

她顿觉膝盖更疼了,那痛感以排山倒海之势将她压垮。她瘫在床榻上,意兴阑珊,生无可恋。

期间,崔妙晗来替她治伤,尊尊教诲她要对症下药,否则伤势加重,一发不可收拾。赵同带来了陛下的旨意,让她安心休养,顺带捎来了一堆珍贵药材。刘晞特意来探视她,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句句戳心,仿佛在她伤口上撒盐,让她更疼了。

但是,江玄之不曾露面。

寻梦最想见的人是他,因为她的心头盘旋着疑问,脑海空空如山谷,反复回响着他那句话:“圣旨一出,君命难违,除非……”

除非什么?那未尽之言到底是什么?江玄之有何计策不遵陛下的旨意?

可惜,他一直不曾出现,而她膝盖处伤口未愈,行动不便,一晃便到了出行之日。

天高云淡,秋风轻缓,车轮滚滚,卷起道上的尘土,长安城在烟尘中渐渐远去。寻梦遥望着高耸入云的柏梁台,仿佛回到了初入长安那一日,前路渺渺,太多未知,而她竟在不知不觉中偏离了目的地。

身前的张相如埋头处理竹简公文,两耳不闻窗外事,寻梦就奇怪了,这御史长史怎么比御史大夫还忙,坐个牛车都不得安生。再看那位江大御史,端坐在侧,闭目养神,别提多舒坦了。

不多时,那堆竹简被分成了两堆,张相如捧着其中一堆,唤道:“子墨,整理好了。”

江玄之撑开一条眼缝:“给她。”

那堆竹简华丽丽递到了寻梦身前,她向来不擅长处理公文,本能地排斥,惊嚷道:“做什么?”

这惊嚷声高昂刺耳,江玄之被彻底惊醒,耐着性子解释道:“这是山阳郡在任官员,你一一记下了。”

寻梦傻愣愣地瞧着那堆竹简,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玩笑话。

“不难,你只需记个大概,诸如官职、癖好、私交,忌讳等。当然,你若有闲,捎带着记记容貌、家世、妻妾等也无不可。”他循循善诱道。

“……”寻梦觉得自己上了贼船,气鼓鼓道,“你说得轻巧,你来记?”

他定定地瞧她,眸光沉静如深海之渊,她毫不怯势,仰头迎上他的目光,可那人却微微敛了目,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

她捧过那堆竹简,正要趁胜追击,身前的张相如道:“寻兄,这些竹简,还有这堆竹简,子墨早已烂熟于心。”

“……”手中的竹简似乎有些烫手了。

寻梦作茧自缚,埋头看起了竹简,可一郡的官员实在繁多。郡级有太守、都尉、监御史三官,领郡内政务、军务、监察之事,而太守之下设有别驾、议曹、狱吏等数十官职,都尉之下又有千人、司马等职,层层递推下去,直叫寻梦眼花缭乱,晕头转向,看完这卷,忘了上一卷。

“心不静,如何记得住?”江玄之悠悠道,“你莫不是还想着回长安?”

一提长安,寻梦便想起他那句“圣旨一出,君命难违,除非……”,终是不死心,道,“那日,你说君命难违,除非什么?”

“果然还念着长安。”江玄之轻笑,“君命难违,除非……你死。”

“……”寻梦明白了,这人又故意摆了她一道。

江玄之的目光扫过她的膝盖处,意味深长道:“痛一痛也好,总叫你长了记性。”

他本意只想教她懂得“君命难违”,未料到她竟不惜自伤以逃避此行,那柏梁台对她而言,果真有不寻常的意义。

第36章 第36章 初入山阳

江玄之奉命查案,轻装简行,身旁只有张相如与寻梦,刘晞代君出行,抚慰华家,少不得排场仪仗,一行人浩浩汤汤地出发,端得是一团和气。

但内里,泾渭分明,各行其是。

华昌自是不必提,与江玄之素有过节,如今更成仇敌,势如水火。刘晞对江玄之似有成见,常常凭着性子冷嘲热讽。而江玄之待人疏离有礼,并没有一厢情愿与人熟络的习惯。至于张相如,他平日里话不多,无意卷入是非,但身为江玄之的好友兼下属,自然与江玄之形影不离。

最尴尬的便是寻梦,仿佛站在了泾渭之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照理说,她与江玄之相识日久,此番奉旨随行,自然该与他亲近些,但他这人颇无趣,平日鲜少出驿馆,还丢了一堆“功课”给她,让她郁闷得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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