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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梁台(64)

作者: 洛尘羽 阅读记录

顾全想了想:“我当时心焦,未曾在意,不过估摸着有六七人。”

江玄之淡淡道:“明日,我在四方茶馆宴请山阳郡众官吏,烦劳顾管事请太守夫人前往。”

顾全脸色微变:“夫人她身体虚弱,怕是……”

江玄之直直地盯着他,灼灼的双目带着探究的韵味,愣叫顾全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他轻轻一笑,宽慰道:“不碍的,厌食症也好,受惊症也罢,暂且伤不着性命。”

天色渐暗,寻梦目送顾全离去,转身问道:“你为何不多问问,他似乎知晓华家案的幕后黑手。”

“还需要问吗?欲盖弥彰。”江玄之似笑非笑道,顾全此人倒是重情义,可惜他不够聪明。

一语惊醒梦中人,寻梦惊道:“你是说……啊……”

乐极生悲,她激动地碰到了右手臂的伤口,暗暗抽了一口凉气。

江玄之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没见过你这么不安分的伤患。”

寻梦不以为意,撇了撇嘴,贫道:“所以,今日让您江大御史开开眼呀。”

她顶着一副欠教训的顽劣相,江玄之忍不住就想教训她,却见杨政去而复返,提着酒壶子走进来:“贤侄,陪我喝一杯。”

江玄之卡在喉间的话生生压了回去,与杨政一道坐在矮桌前。寻梦对饮酒兴致索然,一转身就溜出去了。

杨政一句话未说,自斟自饮灌了三杯酒,当他端起第四杯,江玄之那只白皙而修长的手压住了他的手臂,笑道:“杨叔,您这是借酒消愁吗?”

杨政与他对视一眼,轻叹:“好好的卸甲归田,竟弄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他心中郁郁,仰头饮尽杯中酒,只觉这酒无比辛辣,刺激着他的舌尖,回味却是绵长的苦涩。

江玄之明白他的心境,顾家的遭遇确实令人惋惜,他神色淡淡:“事已至此,杨叔莫要过度伤怀了。”

杨政又倒满一杯,一饮而尽:“你父亲……也是天意弄人。”

江玄之瞳孔微缩,双目如两道幽寒的冰凌,凝固了天地万物,而他那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线,阻断了胸中一腔激越。纵有千言万语,终是不能说,无处说。

“谁知道前陈竟有那般鱼死网破的决心。”杨政饮得极快,每说一句话喝一杯酒,仿佛真要一醉解千愁,“我原以为你也……幸好嫂子舍命护住了你,可嫂子……”

他醉眼朦胧,自言自语,说到痛处便饮尽杯中酒。

火海中的那一幕浮上心头,江玄之仰头喝了第一杯酒。

杨政醉醺醺地趴在桌案上,喃喃叫着:“萧大哥……”

江玄之胸口一窒,顿觉室内闷得透不过气。他起身推开了窗,凉风四处穿梭着,枯叶在空中战栗,衰草在角落里折服,而那暗沉的黑夜,如天神织就的一张巨网,将天地间的一切吞噬,无处遁逃。

第43章 第43章 水落石出

十月初九,秋风萧瑟,微雨横斜,天气越发寒凉了。

四方茶馆对外宣称歇业一日,馆内却集聚了山阳郡十数官吏,江御史的宴请是莫大的荣幸,众人无不应约而来。

冯武不知江玄之的用意,但一听是四方茶馆,想到那心心念念的说书人,一夜辗转难眠,隔日一早便兴冲冲地赶来了,让人不得不叹一声“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寻梦和江玄之在门口收伞,一抬头便看见了微雨中走来的两人——韩岱和卫光。

韩岱一身浅灰色曲裾长衫,向他们点头示意,举手投足俱是岁月沉淀出的雅士气质,但他的脸色不大好,眼角暗藏一丝疲惫。卫光一身青色刺绣曲裾,眼眸微眯,唇角噙着高深莫测的笑意:“真是期待啊。”

江玄之冷冷睇了他一眼,转身走了进去,寻梦瞅着他脸颊的梨涡,莫名不舒服,赶紧跟了进去。

茶馆内被布置一新,雅座之间的插屏都已被撤去,桌案呈弧形摆在中央,而弧形的开口处便是说书的小高台,一身素色麻衣的陈婉早已静候在那里。而张相如身为茶馆布置者,已经忙碌了一个早晨,此刻正在一旁喝水。

江玄之站在那里不动,众人也不敢动作,冯武急不可耐道:“江御史,人都到了,赶紧入座吧?”

“还有人未到。”他话音刚落,只见门口走进来两人。

前面那人一身金色云纹曲裾华裳,头戴远游冠,行走之姿懒散风流,眉目艳丽夺人,身后那人一身素白色袍服,神情冷冽,端得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势,正是多日未见的刘晞和华昌。

众官吏见到两人,俱是惊讶之色,唯独江玄之面色淡定,了然于胸,人是他请来的。

鲁国位于山阳郡的东面,快马加鞭一日便可往返,不过,他重点请的是刘晞这个见证人,倒没想到身在丧期的华昌会来,看来华家案始终牵动着他的神思。

众人一一见礼,刘晞瞥见寻梦那悬挂着的手臂,状若不经意道:“脚伤刚好,手臂又受伤了?你今年莫不是流年不利?”

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寻梦伤了右手,近来诸多不便,憋了一肚子的烦闷无处发泄,听闻此言又添了一分郁结,撇了撇嘴没回应。

刘晞见她面色郁郁,也不多纠缠,正欲入座,发现众人的目光聚向门口。

那是一个年过三十的女人,身穿深棕色刺绣曲裾,腰身细若蒲柳,经不起风雨侵袭,乌发挽成堕马髻,面颊无半点赘肉,仿佛一张面皮严丝合缝地贴着骨头,那样的姿容让人无心分辨美丑,只觉得瘦,瘦骨嶙峋。

她瘦弱得经不起风雨,身子的大半重量都靠着身旁的粉衣侍女,饶是如此,她仍有些气喘吁吁。而她的身后跟着一个稳重的灰衣男子——太守府管事顾全。

众官吏大多见过顾全,一时纷纷揣测起那女人的身份,但韩太守一声惊呼断绝了他们的猜测。

“夫人——”韩岱震惊之余,匆匆上前扶住了她,“你怎么过来了?”

余光瞥了一眼她身后的顾全,暗含不悦与责备,而顾全默默低下了头。

顾全虽应了江御史,但并不想勉强夫人,可当他转述了江御史之意,夫人却一口应承,仿佛暗藏了破釜沉舟般的勇气,坚持要来。

韩岱满脸担忧,韩夫人冲他温柔一笑,那张尖腮无肉的小脸看起来竟有几分温婉的美。她也不顾及众人惊愕之色,只朝江玄之点头示意:“江御史。”

江玄之友善地回了一礼:“夫人请坐。”

众人各自落座,台上的陈婉清了清嗓音,开始说故事:“话说,十年前华家主事当朝左相要建别院,相士千挑万选择了鲁城南部一块宝地。那地方依山傍水,阡陌纵横,风水天成,华家主事甚是满意,当即拍案定了。”

众官吏恍然嗅出了一些不寻常的意味,这江御史的宴怕是别有深意,个个端坐着凝神细听。

华昌黑着一张脸,唇瓣抿成一条线,华家建别院之事当初似乎闹出些动静,但他那时尚幼,并不知其中内情,如今听来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

陈婉明朗之声在继续:“那宝地原有数十户人家,知足仁善,邻里和睦,世代过着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听闻自家的田舍要被华家征用,那是一万个不同意。华家财力雄厚,不仅允诺钱财补偿,还愿聘他们为华家农户。其中几户人家终被钱财所诱,签下了契约,但更多的人家还是不愿,不愿放弃祖祖辈辈留下的基业,不愿离开那里的明秀山水,更不愿堕身为华家奴户。”

江玄之一直目视虚空,从未看向台上的陈婉,听到此处,他抬眸扫向众人。刘晞懒散坐在那里,饶有兴致地听着,众官吏也大多沉浸在故事里,而华昌面色发沉,压抑着心中的不悦,韩夫人神态平静,脸色略微苍白。

他默默收回神思,敏锐察觉到身旁一道探究的目光,偏头望去却对上了寻梦那双笑意盈盈的眸子。他凤眸微眯,想从她眼中读出一些讯息,却发现她只是在笑,单纯的笑,笑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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