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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梁台(67)

作者: 洛尘羽 阅读记录

“你一定在想着,如何将我绳之以法吧?”卫光望着江玄之,从容道,“你抓不住我的。莫说我行事缜密不留痕迹,便是你真找到了蛛丝马迹,查清了我的罪行,也无济于事,因为我绝不会束手就擒。”

“这恐怕由不得你了。”一旦他手握证据,断然不会让他逍遥法外。

卫光笑意愈深,眼底的那团毒瘴越发浓烈,仿佛要将人团团困死:“江玄之,你真是让我想杀却舍不得杀啊。罢了,有你这样一个对手,往后的日子想来有趣的紧。”

江玄之眉峰微紧,直觉此人难缠,不好对付。

“我已辞去山阳郡长史之职,下回长安见吧。”卫光靠近他,低低道,“希望你的下场比萧青好。”

江玄之眼睑微睁,藏不住的讶然,萧青,那是他的生父。关于他的身世,世上知晓的人寥寥可数,旁人大多以为萧青之子丧生于那场火海中,可眼前这个比他大几岁的男子,竟然知晓他的身世。

卫光装模做样一揖,大笑着扬长而去。

江玄之面色微沉,心中却有了计较,卫光的身份怕是要从十五年前查起,而他隐有直觉,一旦查清了他的来历,很多疑惑将会迎刃而解。

回到驿馆,已是三更左右,江玄之遥见窗棂灯火跃动,心中顿生疑惑:这么晚了,谁在自己的居室内?他推开室门,只见桌案上趴着一人,身子不协调地扭曲着,头枕着胳膊,睡得正酣甜。

他走过去,轻扣桌案,那人被吵得似醒非醒,默默地翻了个身,不经意枕到了受伤的右手。他微微蹙眉,扶着她的肩膀晃了晃,那人睡眼朦胧地仰着头:“你回来了?”

江玄之微怔,隐隐觉得这话有些奇怪,但没有深思:“你怎么睡在这里了?”

寻梦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抬手打了个哈欠,极其困倦道:“明日不是要回长安了吗?我兴奋得睡不着,所以来你这里找卷书看看,没想到竟然睡着了,这书的催眠效用真是好……”

江玄之:“……”

寻梦随手卷起案上的书卷,揉了揉压麻了的手臂,嘀咕道:“这桌案又硬又矮,睡得我浑身酸痛……”

江玄之:“……”

她嘀嘀咕咕抱怨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爬起来,耷着眼睛跟他告别:“我回去了。”

江玄之望着她那摇摇晃晃的身子,怀疑她是不是还没清醒,说道:“我们明日不回长安。”

“哦。”寻梦迷迷糊糊应道,猛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你说什么?案子不是结了吗?为何不回长安?”

江玄之知她心心念念着长安,温和地解释道:“陛下密令,让我们去楚国,查探当地的风俗民情,好在年节将至,朝中诸事繁忙,十一月初定然要回长安的。”

十一月初……算起来,还有十天半个月啊。寻梦端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今年恐怕真的回不去南越了。

隔日一早,驿馆异常热闹。

驿馆的官吏过来传达刘晞的讯息:六殿下忽然有急事,先行一步了。寻梦心中狐疑,刘晞那游戏人间的皇子,能有什么急事?

不多时,韩府的顾管事特意来传消息:韩夫人故了。

寻梦正在用早膳,听闻此消息顿觉手中的清粥失了味道。

江玄之神色如常,从桌案上取了一支竹签交给他,嘱咐道:“待韩府诸事完结,你可以带你妹妹去长安御史府,将此签交给崔妙晗,她自会替你妹妹医治。”

顾全收下竹签,深深一揖:“多谢江御史。”

待人走后,张相如颇为感慨道:“生老病死,世人终究是躲不过,避不了。”

寻梦因不能回长安而心情郁郁,咬着手中的勺子反驳道:“躲什么?避什么?生下来就好好活着,病了就去看病吃药,老了就接受现实,死了还有什么可想的,天道如此,世人顺其自然,随遇而安,不是挺好吗?做什么伤春悲秋,无病呻吟的?”

张相如:“……”好不容易诗意一回,你能不能给我留点脸面?

气氛一时凝窒,寻梦顿觉自己火气可能大了些,仰头看向两人:“我……说得不对吗?”

“这话颇有道家之风。”江玄之轻笑,朝张相如道,“邓垣家的事都处理完了吗?”

张相如敛去愁苦的脸,正色道:“杨叔已经允他在杨柳舞坊做账,邓母所需的人参已经送过去,够吃个一年半载的,后续杨叔会处理,木香不愿回楚国,只想待在邓家,我已重新替她安排了户籍。”

“恩。”江玄之点点头,“但愿邓垣此次能安守本分,否则日后真的难有谋生之路了。”

寻梦顿时想起邓垣被罢少府丞一事,没想到江玄之暗地做了这么多事,想来也是怜悯他的孝心,但她对木香心生好奇:“木香是楚国人?她是什么来历?”

江玄之淡淡道:“楚王宠姬唐美人的侍女。”

“既然是宠姬的侍女,为何不肯回去呢?”寻梦脑中浮现出侍女仗势欺人的模样,似乎比待在邓家要快意。

张相如解释道:“这个唐美人名叫唐思,据说是楚王狩猎的时候偶遇的女子,模样一般,但是甚得楚王的喜爱,只是她性情古怪,喜欢虐待侍女。”

难怪木香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敢情是被虐待过,寻梦觉得她还是待在邓家好了。

临行之前,山阳郡众官吏前来相送,依依惜别。

杨政一口一个“贤侄”叫着,语气中尽是不舍之情,还与江玄之相约饮酒,江玄之颇为无奈地应了。邓垣是随杨政过来的,对这位江御史感恩戴德,就差磕头道谢了。

陈婉与江玄之道完别,主动找上了寻梦。她上下打量着寻梦,见她身量瘦小,容貌清隽,除了那只垂挂着的右手有碍观瞻,倒也是个俊秀少年。她抿了抿唇,道:“我不似一般女子,不会对你们心存歧视,日后,他便交给你了,希望你们幸福。”

“……”这误会有点大了,寻梦张口欲解释,却见那人已经奔出老远,只留给她一个素衫背影。

第45章 第45章 楚女白冰

泗水河上,微雨连天,烟波渺渺,一条大船缓缓而行。

寻梦聊赖地靠在船舱,眯着眼睛似睡非睡,右手依然垂挂在胸前,但伤口已经愈合,估摸着再有两日就可以不用悬挂了。那日离开山阳郡,坐了一天牛车,隔日便上了这艘船,眼看着天色将暗,竟然还未到达楚国。

江玄之凭着窗栏而立,遥望着一江烟雨,尘封的记忆如开启的匣子,一发不可收拾。那年秋雨潇潇,他与母亲乘舟出行,母亲坐在船舱吹箫,幼年的他还不知箫声中的涵义,只觉那悠远的曲调刻入了心间,融入了血液,叫他此生忘不了。

他取下船舱内的竹箫,缓缓吹起来。箫声凄清悠远,如雁声呜咽,徘徊于苍穹之上,久久不散,如皑皑白雪,落入江水之中,寻不见踪迹。

寻梦被那美妙的箫声吸引,凝望着那人的侧颜,几缕雨丝从窗户飘进来,落在他的身上,沾湿了他的墨发和白衣,衬得那姿容越发清寒,如皎皎之月华,如熠熠之寒星。

她不擅音律,只觉这曲子低沉悠扬,如仙音般悦耳,让她坠入了无边的回忆里,幼年与母亲的点滴往事涌上心头,或喜或悲,让人伤怀又欲罢不能。她能听出曲中的思念与悲凉,却不知那素来淡漠的男子何来这种情绪?

良久,江玄之放下竹箫,目光依然落在远处,仿佛在欣赏那烟青色的雨幕,又仿佛沉浸在往昔的回忆里。

船舱内一阵寂静,寻梦想找个话题缓解这沉闷的气氛,又不忍打断那人的神思,忽然有人轻叩船舱门,她起身打开了门,一阵凉风扑面而来,只见一个素净的绿衣女子站在那里,恭敬有礼道:“不知刚才是何人吹箫,我家姑子相请一聚。”

寻梦回头看向窗边的江玄之,见他一动不动地站着,既不拒绝也不应允,便知他无心一聚,于是,她满脸歉意地婉拒道:“我家郎君偶感风寒,恐怕不便相见,还望姑子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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