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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梁台(68)

作者: 洛尘羽 阅读记录

打发走那女子,她关上舱门,回身却见江玄之坐在了船舱里,那支竹箫置于桌案上。他抬手倒了一杯水,语调舒缓:“不错,礼仪周全,话语委婉,察言观色……学得倒是快。”

寻梦顺住杆子往上爬,脸不红气不喘:“那是,也不看是谁教的。”

她满脸得意,话中却暗藏恭维之意,江玄之抿了一口茶:“有何事相求?”

寻梦换了一副谄媚的嘴脸,笑眯眯道:“我想学刚刚那曲子。”

江玄之知晓她对音律兴致缺缺,为何突然有了兴致?他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支竹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的边缘,却有人打断了他的沉思,船舱的门再度被敲响了。

舱门一开,那绿衣女子竟然去而复返,白皙的手上握着一瓶药,诚恳道:“我家姑子赠治风寒之药,请郎君万务推辞。”

江玄之直言拒绝:“小小风寒何劳你家姑子挂心?常言道无功不受禄,请恕在下不能收。”

那女子也不露怯,从容应答:“我家姑子说了,郎君的箫声似天籁仙音,令人感触良多,礼尚往来,这风寒药便作为还礼了。”

“听了便听了,我非舞坊乐师,你家姑子为何以俗物相辱?”这话有些重了。

那女子听出他话中的不悦,脸色霎时白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最终讪讪地回去了。

江玄之语气冷淡,话语刻薄,可寻梦却知他并无不悦,但他对女子的示好似乎总是排斥的,当初宋芷容赠书便是一口回绝,如今这姑子赠药也是冷然拒绝,她笑着戏谑道:“何必拒美人于千里呢?”

这一问让江玄之想起了往事。

他游历天下之时,曾救过不少人,大多数人都是知恩图报的,但也不乏恩将仇报的。

他曾救过一个险遭盗贼蹂/躏的女子,那女子对他心存感激,口口声声要以身相许,几番纠缠无果,又暗暗恨上了他,偷偷向府衙申告,污蔑他拐卖女子。打那以后,他对无故示好的女子总是敬而远之,尤其那种看似温柔可人,实则心思深沉的女子。

寻梦看他发愣沉思,便不再打扰,坐在案前自顾自倒了一杯水。

江玄之抓起一卷书,闲适地倚靠着船舱,悠哉游哉地翻起来,竟没忘了回她一句:“无心应对。”。

咕咚——寻梦强行咽下喉间的水,差点被呛到,江大御史这反射弧实在是太长了!她深吸一口气,瞥见案几上的竹箫,鬼使神差地摸了摸那精致细腻的刻纹,却听得江玄之轻咳了一声。

他放下竹简,冷淡道:“那是我的竹箫,你便是要学也该自己买一支竹箫去。”

“……”他这是洁癖症又犯了?

寻梦暗暗思忖,竹箫这类物件通常是贵族娱乐所用,大抵不会便宜,而且箫曲似乎比琴曲更难学,十分耗费时间,再者她待在江玄之身边,时不时可以一饱耳福,何必费劲去学呢?

好一番权衡,她怂道:“算了,我还是不学了。”

江玄之:“……”这女子的心思比六月天的阴晴变化还快,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两厢静默,落针可闻,外间一阵哄闹声乍起,船舱的门被敲得砰砰作响。

江玄之耳力极佳,听那厢动静非同寻常,眉心微蹙,不等寻梦动作,径自起身打开了舱门,那熟悉的绿衣女子急切道:“郎君小心,船上混入了刺客。”话毕,仓惶地折回了。

“主君。”隔壁船舱的蓝羽闻声赶来。

“去看看。”江玄之瞥向寻梦的右手臂,又看向在船舱门口探头探脑的张相如,嘱咐道,“待在船舱里,不要出来。”

待两人走远了,寻梦走出船舱,决定悄悄尾随过去,一只发颤的手紧紧拉住了她的左手臂,他的嗓音也带着惊惧的颤意,断断续续道:“子墨……让我们……别过去。”

寻梦挑眉,张相如这样的文弱才子,怕是头一遭碰到这样的场面,心有恐惧也在常理中,她一本正经地安慰道:“进船舱吧。”

张相如心神微松,猝不及防被人大力一推,惊叫一声被关进了船舱里。

寻梦随口安抚了几句,大摇大摆地走向喧闹的船头,忽然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她眼前晃过,扑通一声跃入河中。她扶着栏杆向水里张望,水面的浪花尚未恢复平静,水中的人如离弦的箭一般快速游开,瞬间不见了踪影。

寻梦暗叹:好快的身手!

船头的甲板被秋雨浸润,颜色愈深,空中弥漫着微凉的湿意,一抹血腥气随风吹来,她侧眸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紫色绣花袍服的女子斜坐在甲板上,她微微低着头,左袖口裂开一道口子,露出一截葱白的手臂,上面一条血红的伤口,鲜血顺流而下,滴在甲板上,晕开的红色宛如寒梅傲放。

那熟悉的绿衣女子正在替她包扎伤口,而江玄之立在船头,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举目望着远处那宽阔而朦胧的河面,蓝羽低调地站着他的旁边,若非那冰寒的气息,怕是无人能察觉他的存在。

江玄之察觉到背后的目光,转头瞧去,见船栏边的寻梦眉眼含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他抬步就要离去,那紫衣女子急忙阻止:“郎君且慢。”

江玄之脚步顿住。

伤口已经包扎好,她拢了拢残破的衣袖,深深一拜:“今日蒙郎君搭救,不甚感激,略备薄酒,请郎君莫要推辞了。”

“薄酒?”江玄之挑眉,“你受伤了能喝酒?”

紫衣女子抬起头,一双眼隔花雾笼般温柔难测,端得从容温婉,毫无窘迫之状,笑道:“郎君若是不介意,一杯清茶亦可。”

寻梦这才看清她的容貌,那女子螓首蛾眉,颚骨圆润,两颊肉少,微微向内凹,衬得脸型瘦长,乍然一见不算美貌,但浑身散发着成熟的气韵,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那双眼让江玄之暗生警惕,他冷淡道:“出手的是他,你若真想感激,便邀他一聚吧。”

这锅甩得真是妙,寻梦简直要为他抚掌了,看蓝羽那生人勿近的冰块脸,谁会吃饱了撑的去招惹呢?

紫衣女子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她极快地掩饰住了情绪,退而求其次道:“小女子白冰,不知郎君如何称呼?他日若是有机缘,也好叫我还了这份恩情。”

江玄之淡淡道:“在下江墨。”

“扑哧!”寻梦忍不住笑出声,毫不避讳地戏谑道,“江者,聚水也,冰者,源于水也,你们的姓名真是相衬啊。”

何止那两个字,墨与白也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白冰微讶,温婉地笑了。

江玄之修眉微拧,江墨这名字是他随口扯的,但子墨本就是他的字,却不知那紫衣女子是碰巧唤作白冰,还是故意弄了这个称呼,若是凑巧便罢了,若是故意……他极不悦地瞥向多嘴的寻梦,漠然地回船舱去了。

寻梦从他眼中读出了浓浓的不悦,暗道不妙,那人看似朗月清风,实则小气又记仇,暗地里不露痕迹地给她穿小鞋,她立即追了上去,脑中飞速想着该如何将此事揭过去。

船舱内,江玄之站在窗前,凝望着黑沉的夜幕,面色平静,不辨喜怒。

寻梦靠近他,偷偷将他打量了一番,一时摸不准他的心情,尴尬地找话题闲聊。

“看样子,今日到不了楚国吧?”

“天色暗了,要用晚膳吗?”

“不饿吗?那要书简?还是继续吹箫?”

“……”

一个人尬聊了好久,寻梦肚子里的火气也渐渐憋出来了,不就是随口戏谑了一句吗?这人真是经不住玩笑。她一边暗暗抱怨,一边默默安慰自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当下也不再迂回,直言道:“对不起,我……”

“有些玩笑话可说,有些玩笑话不可说,开口之前要三思。”江玄之转眸看她,“在我和长卿面前,你肆无忌惮说话倒罢了,我们顶多恼你气你,但也容着你,可旁人与你非亲非故,有何缘由容得你信口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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