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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梁台(90)

作者: 洛尘羽 阅读记录

刘贤易一边展卷阅读,一边漫不经心问道:“晞儿此次代朕前去鲁国吊丧,华家可曾有怨言?”

刘晞回道:“华家待儿臣毕恭毕敬,处处以礼相待,并无任何怨言。”

“那便好。待华昌守孝期一过,朕便让他承袭鲁侯爵位,也算告慰华廷亡灵了。”刘贤易阖上卷宗,果决道,“山阳郡太守韩岱谋害鲁侯一行二十四人,证据确凿,念其事出有因,又有功于社稷,留其全尸,赐鸩酒自尽。”

殿内鸦雀无声,刘贤易环顾殿内四人。

寻梦低眉敛目站着,感受到两道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心中自是紧张,袖袍下的手微拢,手心沁出一层薄汗。帝王威压,非一般人可承受。

刘贤易眯眼审视着寻梦,江玄之有所感应,奉出两块虎符引开他的注意力:“陛下,臣瑾奉还虎符。”

当初,刘贤易怕他此行阻碍重重,暗中赐了他两块虎符和诏书,让他可以调用两郡的兵力,一个是为查案之便的山阳郡,一个是为牵制楚国兵力的沛郡,好在楚王无反意,沛郡的虎符并无用武之地。

闻言,陛下那凌厉的眸光挪开,寻梦双肩微松,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

那两块虎符经赵同之手回到了刘贤易的桌案上,刘贤易轻咳两声,笑着询问众人:“众卿一路辛苦,功劳卓然,不知要何赏赐?朕素来赏罚分明,但凡尔等所求合乎情理,朕无不应准。”

这简直是天大的恩赐,但何谓合乎情理?似乎全在陛下一念之间。

众人自是一番客套推辞,个个声称为君分忧乃是分内事,不敢邀功请赏。

刘贤易早想定了赏赐,对刘晞道:“晞儿,你性子散漫,素来不好官场,朕便赐你百金,杂缯百匹,仆婢护卫二十人,你可自行去挑选。”

“谢父皇。”刘晞恭敬领受。

父子虽不亲厚,但刘贤易倒是挺懂刘晞。

刘贤易神色淡淡,掠过江玄之,凝视着张相如道:“太常寺奉常王由年事已高,向朕上奏请求告老还乡,但年节降至,祭典繁多,朕将奏疏压了下来。听闻张卿出身书香门第,重家风知礼仪,可属意奉常一职?”

奉常属九卿之首,掌管宗庙礼仪,地位颇高。

张相如惶恐道:“臣资历尚浅,恐无法担此重任。”

虽说张相如行事稳重,能力不凡,但太常寺奉常掌管宗庙礼仪,多为德高望重的大儒担当,而他年纪尚轻,资历不够,恐无法服众,万不敢揽下这等差事。

“朕知你顾忌,但朕用人看的是才华而非资历,何况王由尚在其位,你自可在旁学习一两月,待诸事顺手再接替此职。”刘贤易早已替他思虑周全。

“臣……”张相如还欲拒绝。

“此事不急于一时,朕给你时间好好考虑。你既为江卿之友,当学学他敢为人先的气度。”刘贤易似乎十分属意他,完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江玄之弱冠之年任御史大夫,当初也曾遭受群臣质疑,但刘贤易信任他,而他亦不负众望,短短一个月便展示了惊人的才华与手段,堵住了悠悠之口,亦稳住了御史之位。

张相如偷瞥江玄之,见他温润含笑,目露鼓励,便恭声回道:“臣遵旨。”

刘贤易神色微微松动,欣慰笑了笑,忽感喉咙微痒,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盯着寻梦道:“听闻你为救江卿而伤及右手经脉,可能继续任卫士一职?”

寻梦微愣,刘贤易果然耳目众多。所幸她已将双手刀法融会贯通,不慌不忙答道:“臣已习得双手刀法,定能护卫陛下周全。”

刘贤易沉吟着点头:“如此甚好。当日你通过卫士比试,朕已经任你为御前卫士,你便入期门军,住到宿卫署去吧。”

顿了顿,他又道:“此行你亦功不可没,朕再赐你百金。”

寻梦心潮微动,跪地谢恩:“谢陛下圣恩。”

最后,刘贤易的眸光定在江玄之身上,淡淡挥退众人,独留江玄之一人。

寻梦不得不遵帝令,走到江玄之身前,脚步微顿,但也不敢多作停留,随旁人一道出去。刚踏出宣室殿,便见赵同命人将殿门关上了,那道修竹般的背影便阻隔在殿内。

陛下单独召见江玄之所为何事?

不容她多想,有内侍领着她前往宿卫署。宿卫署位于宣室殿北侧,毗邻供侍臣休憩的承明庐,再往北便是皇家藏书阁天禄阁。

行至半道,内侍忽然停住脚步,恭敬道:“左仆射。”

寻梦急急刹住脚,随他一道躬身而立,不曾抬眸。

仆射,仆是主管之意,古时重武,主射者掌事,故诸官之长称仆射。炎朝仆射是个广泛的官号,自侍中、博士、谒者、郎以至军屯吏,水巷宫人皆有仆射。

“寻兄一路辛苦。”爽朗而略带熟悉的声音。

寻梦仰头望去,竟是左浪。她惊喜交加,又疑惑道:“左兄,你不是期门宿卫吗?怎么摇身一变成了仆射了?不知……是何仆射?”

她隐隐猜到一二,仍然问了出来。

左浪轻笑:“不巧得很,区区忝为期门仆射。”

当日上林苑秋猎,刘贤易遇刺,怒斥期门仆射擅离职守,将其贬谪。他素来赏识左浪,又因他救驾有功,便升其为期门仆射。

寻梦微惊,没想到左浪成了她的直属上司,当即恭敬一拜,打着官腔道:“还望左仆射多多提携。”

左浪朗声大笑,携着她往宿卫署而去。

宿卫署院落众多,每个院落有六间屋舍,一间屋舍四人居住,算下来一个院落可容纳二十四人。院落很小,石砌的道路,光秃秃的树干,树根处黄叶堆积。

黄叶微动,四面袭来利刃之气,寻梦心头一凛,听得左浪大喊一声:“接刀。”

她身形一闪,左手接过飞来的刀,几乎是本能地迎上逼来的刀锋,刀刃相接发出铿声,而她被那股悍人之势迫得后退数步。她尚未稳住身形,那人的刀势又迎面击来,她紧了紧手中的刀,咬紧牙关冲了上去。

两人你来我往,攻守互换,一瞬间过了十余招,寻梦的双手刀法虽烂熟于心,但她右手无力,左手气力又不足,而那人刀势霸道,让她十分被动。

又一次刀刃相接,寻梦只觉得两手被震得发麻,对上那人冷若寒霜的眼,竟然莫名熟悉,一阵错神。蒙面人有机可乘,锋利的刀刃抵住了她的咽喉,却没有更进一步。

寻梦微惊:“你是……秦忠?”

秦忠收了刀,拉下了蒙巾,冷漠不语。

这摆明是一场试探,好在江玄之早有预料,让她赶在入长安之前习得双手刀法,但是刚才她仍旧是输了,心中不免忐忑起来。她拧眉望向左浪,略带沮丧道:“我没有通过考核?”

“通过了。”左浪笑道,“秦忠是期门军中佼佼者,我都未必能胜他。你刚伤了右手筋脉,还能与他周旋几十招,实属不易。”

寻梦问道:“这是陛下之意?若我不堪一击,又待如何?”

左浪环顾左右,凑近她,压低声音道:“陛下说差不多便是了,让我不必较真。”

寻梦:“……”

宿卫署四人一间屋,寻梦与秦忠、吴域,孙平同居一室。孙平是前几年入的期门军,长相平平,武艺在期门军中也属一般,他因与廷尉之子周越结怨,被期门军中某些宿卫排挤。

周越之父周晋武将出身,早些年是军中校尉,但他喜好研究诸子百家中的法学,颇有一番读书心得。炎朝初立后,刘贤易便升任其为廷尉,主掌天下刑狱。

世人只知江玄之善推理断案,却不知周晋也是个中翘楚。不过,周晋推崇严刑峻法,手腕残酷,执法无情,算得上是一代酷吏。百姓闻之色变,心生恐惧,但刘贤易用得趁手。

当初,刘贤易得知江玄之擅长推理断案,便有意升任其为廷尉,但又觉得周晋任廷尉多年并无过错,严刑峻法也有震慑作用,权衡一二,他便升任江玄之为京兆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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