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他唱的都是假的(86)

作者: 巍三再/沈明笑 阅读记录

……为什么要说“还好”?

北河恨不得倒退五秒钟掐死自己,这场面已经救不了了,他还在逞什么能?手心的汗都在变凉,他真正想说的不是这个。他第一反应其实是:只差一天,还好不是同年同月同日,不然……

不然我还以为遇见了双生子。

吱呀一声,板凳在木地板上摩擦而过,带来在人心头猛地拉过的声响。周家的女主人站起身,朝桌前的三人一笑。

“都吃得差不多了吗?”她微微笑道,“我去把汤热一下。”

得体的家教和礼仪刻在身体的记忆里,笑意却不在她眼中。啊,诡异之处是在这里啊,他们从一开始就掉进了她眼中的空洞里,还总在试图填满这个黑洞,而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事,到最后被反噬的就是他们自己。

女人长裙的尾端轻轻扫过地面,那锅从一开始就没能被端上桌的排骨汤静静地等在灶台前。北河吞了吞嗓子,小心地瞥了一眼齐辰,对方难得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的视线,而是略显茫然地盯着桌面的某一处出神。

“抱歉。”周南俞匆匆丢下一句,也起身往厨房走去。

这句抱歉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好像谁都受不起。北河拉了一下齐辰的胳膊,小声道,“包放在前厅了,我去把给阿姨的茶罐拿来,然后我们就先回家吧?”

齐辰反应了两三秒才嗯了一声,北河动作轻缓地小跑到沙发前。像是弄出什么声音就会弄醒光照不到的阴影中蛰伏的梦魇一样,他屏息翻着自己随身带着的小包,却又在翻到手机的时候鬼使神差地顿住了。

他缓缓抽出手机,点开了通讯页面,在为数不多的常用联系人第三行找到了那个名字。

笑飞。

他快速地打字。

问你件事。

大概是正好在玩手机,对方秒回了一个问号。对方正在输入中,大概又是要打趣什么家长见得怎么样啦失踪人口回归啦……在那之前,北河劈头盖脸发了几句言辞混乱的疑问,问了一件完全在他们常识外的事:

你家跟队长家是世交对吧?

周南是周家独生子吗?或许你有听说过他出生时候的事?

有没有可能,他其实有个双胞胎兄弟?

一千两百多公里外,楚笑飞望着手机“……哈?”了一声,这是什么新型冷笑话吗?兄弟?他不是想说齐辰吧……

楚笑飞哭笑不得地打字:小北你这个说笑话的功力我真的一言难尽唉。

“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赶紧滚回公司训练吧,别一天到晚在家吃了睡睡了吃,”楚妈妈端着果盘瞥了他一眼,言语中满是责怪,但眼睛却还是笑盈盈的,“我是在养猪还是养儿子啊?”

楚笑飞笑嘻嘻地窝在沙发上,长腿翘地老高,他拿竹签戳了一块切好的梨,随口玩笑道,“哈哈哈哈妈你说,周南会不会有个双胞胎兄弟啊?”

雪梨真的很甜,他吧唧吧唧嚼了嚼,“嚯,我还真认得一个跟他长得很像的……”

吧嗒一声,他听见他妈妈手上的电视遥控器掉了下来,砸在茶几一角。

妇人半张着嘴愣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弯腰把遥控器捡起来,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腿,“你瞎说什么呢!”

楚笑飞缓慢地眨了下眼,把目光重新移回自己的手机屏幕。“没事儿,开玩笑呢。这梨挺好吃的。”他按着退格键,把自己还没来得及发出去的那句话删掉。

世神有着薛定谔的盒子,把所有可能都罩在里面,所有事都不是人能轻易定义的。那些觉得不可思议到好笑的事情,看起来完全不可能是真的的事情,人在嬉笑着否认的同时,也并不能证明它是假的。如果不能证明是真的,也不能证明是假的,又能有多少百分百肯定的“不可能”存在?

楚笑飞继续拿竹签戳了一块梨,目光扫过身边妈妈盯着电视屏幕走神的侧脸。电视新闻上在放某某路段发生追尾交通事故,某某楼盘被查出甲醛超标,某某医药公司或取得跨时代的研究成果……恍然间回想,这些新闻都不是第一次听了吧,平凡又荒唐的世界,日复一日,周而复始,因与果总会相遇,孽与缘从来都没有分开。

他动了动手指,重新打了一行字,点击发送。

然后他等了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再等来回复。

楚笑飞:为什么这么问,出什么事了?

如果说要找一个人来讨论这件事,最能信任也最有可能有信息来源的人就是楚笑飞。可北河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方,顿了半天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他左手在包里翻出茶罐,右手快速地打上了一行:我今天和齐辰去了——

然后,在他们看不见的维度里,宿命的指针转了一圈,终于哒一声,重新归于零点。铺垫得够长了吧,暗涌总在身边,一切都有迹可循,而你也并非一无所知。

北河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整个人凝固在那里,忘记了吐息。眼前晃动的世界里,半边厅堂是暗的,餐厅那边的光线变得模糊,他只来得及看到那个人逆着光的身影。对方抱着晕倒的妇人,动作小心又急切,他把她抱到沙发前让她平躺下来,不安地晃动着她的双臂,呼唤着她,祈求她醒来。

而在这个瞬间,北河竟然看不清他是周南,还是齐辰。

漂亮的金丝边铁盒玫瑰花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除此之外他听见了自己隔了好几秒才重新吐出一口气的声音。然后时间的节奏变得奇怪,或者是恍惚中人的感官开始扭曲。他听见救护车由远及近的声音,滴嘟滴嘟的刺耳鸣声划破别墅区静谧的空气。邻家的金毛犬被惊动,在庭院里扒拉着铁门狂吠。白衣使者略显粗暴地拉开担架,滚轮碾过平坦的水泥路,直直地朝他冲来。

……原来这不是梦吗?

北河站在路灯下,夜间的风往他的领口里猛灌,可他已经感觉不到冷了。救护车顶的警示灯转动着幽蓝色的光,他的瞳孔慢慢放大,天旋地转就是一瞬间的事情,那个他阔别已久的噩梦被按动触发点。向北延伸的河流,漫天火光下的芦苇,救护车顶端的蓝色灯光,它们又回到他眼前了。

于是他的耳边重新响起那首童谣,响起他尘封了十多年的真名。

这天的夜幕原来不是透彻的黑,而是诡谲的青紫色。路灯的光点在瞳中划出一道竖直的线,然后北河全身脱力般地往后一倒。

还好他被一个怀抱牢牢地接住。

“北河……?!”

“……急救者有两位?”

“是群体食物中毒吗?”

“血压数值是——”

“这边,先生麻烦把……”

耳边的嘈杂渐渐退去,他闭上眼睛,彻底陷入黑暗里。但在黑暗里,依旧有个声音,来自好久好久以前。

那个人说,被红线绕在一起的人,缘大于孽。

这不是颠覆,不是打扰,而是在说那得与失,相聚或分离,一切都终将回归原位。

不要害怕。

漫天的樱花是带着香气的,少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手中握着一根长长的红线。谢谢大师。他腼腆地笑了笑,其实并不理解人家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该称呼对方什么,就下意识地从看过的古装剧里挖了个听起来就很厉害的称呼。

和蔼地老者点点头,并不介意,也无说笑。他望着少年,最后赠言了一句。

心诚则灵。

他跟好多人说过这句话,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活在这样发达又浮躁的年代里,能听信他的人就已经少之又少。

但也并非无人。二十四年前香山红叶飞舞的时候,也有人满怀期许地登上寺前,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三拜。我想求事业签,女子说。干练洒脱的她没有什么情情爱爱的烦恼,她不念桃花,只想和丈夫一起在商场并肩作战。

可惜了。老者摇了摇头,你的事业线即将结束。

上一篇:他被抱着 下一篇:希望与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