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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唱的都是假的(94)

作者: 巍三再/沈明笑 阅读记录

“……所以,您找他有什么事吗?”北河硬着头皮挤出这几个字,“阿姨的事情我很抱歉,但——”

“既然你也见过东桦了,自然能猜得到。” 周修诚没有因为面前小孩的拖延而显得有丝毫不难烦,反而因为他极力想捍卫谁的模样而多看了他两眼,“行了,孩子,喊他下来吧。”

楼上,房间门关着,齐辰塞着耳机坐在书桌前,面前摊着一本草图本。建筑学中的线条总是规规整整,每道横竖每个弯曲都有缜密的逻辑和公式作为支撑,不是不可以存在什么天马行空的设计,而是天马行空没办法架空万有引力,新意被实现的成本不低,也不那么被大多数地方需要。

已经有段时间没画图,齐辰本该觉得手生才对。但没想到他握住笔的时候,脑子里是有很多乖张曲折的线条的。几个他有过想法但是没想过要深究的建筑轮廓变得清晰起来,灵感来得时机有些奇怪,他翻了半天没找到尺子,居然就从书里抽出北河送给他的书签救急,刷刷在纸上画了起来。

他的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的时候,耳机里刚好响起北河的声音。之前有次北河翻他的歌单,笑嘻嘻地加了好几首自己翻唱的歌,AB5的曲目流行元素较重,他倒是没好意思加,后来还是齐辰自己随手添了进去。我收走日记和笔,送走猫咪与你,在抽屉里锁上了二月十四号的秘密。又是这首歌,一如初见,他抬眼看见他站在他面前。

“齐辰?”北河望了一眼他的草图本,有些勉强地挤出个笑脸,“你在忙吗?”

“怎么了?”

“有个人找你,是……周南爸爸。”天知道北河有多不想说出这几个字,他看见齐辰表情空白地顿在那里,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如果你不想见我让他回去。”

齐辰把耳机线顺好搁在一边,放下笔,合上本子站起身。“没事。”他按了下北河的肩膀,“你留在这。”

北河注视着门被轻轻合上,手脚冰冷。这太残忍了,他刚以为天要转晴,但其实接下来的对谁都是酷刑。他需要做点什么……做点什么呢?北河坐在床角,浑身僵硬,手机在睡裤口袋震动起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颤了一下。

楚笑飞的名字横在屏幕中央,北河呆愣着看了几秒,猛地想起了什么。

“喂笑飞?你已经到楼下了吗?”

电话那边的楚笑飞啧了一声,“怎么,听你这语气又不想让我来了啊?”

“不是……”

“我是想说,我今天不去你那边了。”楚笑飞完全没有闲聊的意思,他言简意赅地说,“北斗星被我妈喂得又肥了一圈,别担心。我这有点事,先不说了。”

这估计是他们维时最短的通话了,楚笑飞听北河嗯了一声,声音都在飘,但是他也没空关心了,他眼下就是令人焦头烂额的画面。

餐桌前的父母神情凝重地坐在那,父亲长叹了一口气,丢下一句“你跟他说吧。”便摆摆手去阳台陪老太太下棋了。那种神态放在什么家庭伦理剧里,都是要再跟一句“作孽啊……”的,可无奈的叹息百转千回,怎么也道不尽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楚笑飞的目光落在了母亲手中的日记本上。几天前北河丢给他奇怪的问题然后就失联,巍城再有动静却是周南妈妈晕倒的消息,随后周南和北河在医院被拍到,好像没涉及其中的他,其实也为此在家闭门闷声追问了三天。

老天爷可以把人当傻子玩得团团转,但是知情的父母一辈不可以。

“肯说了?”楚笑飞拉开椅子坐下,“趁还没有谁退队,现在让我知道还来得及。”

“小南要……退队?”妇人有些惶恐地问,“是因为东桦……?”

“不是他,也许是另一个。”楚笑飞喃喃道。他撩了一把头发,摆出个洗耳恭听的姿势,“行,说吧。”

日记本里的照片他是看过的,妈妈从前没少拿出来,讲她们年轻那一代的美人才是真的美,没有PS没有玻尿酸,一颦一笑都是天然纯色。黑白照片上的两位女子的确漂亮,一排人站在湖边撑着遮阳伞,裙摆随着风飘飘扬扬。

照片背面用钢笔写了一行小字,一九九四年于岱州湖,与杨东桦。

“那个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楚笑飞听见妈妈轻叹道。

得亏她那个时候有着写日记的习惯,或清秀或潦草的字迹完整地记录了那段心境,实体的字迹不会被时间抹去,而人心里的感情会。跨过数十年的光阴,再跌宕的东西也会被消磨,记忆是如此脆弱不堪,以至于她再度翻读它们,竟会像一个局外人一样被震撼。

到底是局外人,所以她才会有可能淡忘。这些年虽说着关心的话,但明明她自己拒绝回想与深究,怎知这种事情被下一代人翻出来的时候,开口的会是自己的儿子。

“二十四年前的深秋,东桦,也就是周南的妈妈突然找到我,说她在香山上遇到了一位老先生,不由分说为她算了一卦,说她会迎来二子,而后事业线会结束。最重要的是……双生子要分开养育,不然十二岁就会有一人死于非命……”

听到“二子”二字的瞬间楚笑飞就知道这事敲板钉钉了,就算之前结合所有人的反应,他已经猜到了七八成,也有□□分确定了,但真正亲耳从可信的人那儿得到确认,他还是被一种荒唐感从头灌到脚。

这太可笑了,他几乎笑出声。“所以阿姨就信了?拜托?你们在上个世纪的时候都那么迷信的吗?”

“你以为我没这么想过吗,当年她做选择的时候我可是生了好几天的气呢。”楚妈妈的表情只剩下苦笑了,她缓缓地翻动了一页日记,目光尽头都是她自己当年抱怨和叹息的字句,有些急切,有些矫情,但这些加起来还不及当时她们心中五味的十分之一。“你知不知道周南十二岁的时候出了一场车祸?”

楚笑飞愣了一下,“那跟这有什么……”

“十二年前他生日的时候,周修诚从美国飞回来,家里司机去机场接,周南兴冲冲地要跟着一起。那时候他系着安全带坐在后排一侧,另一侧的车门整个都被撞掉下来了,过劳驾驶的失事卡车司机当场死亡,万幸那孩子活了下来,但当时他背上的伤,也流了很多很多的血,那场面……”

她张了张嘴,不忍再形容。她颤抖的声音降了下去,变成了带着后怕的呢喃。“那你说,如果那天是两个孩子坐在后排,是不是……”

“是不是一定会死掉一个?”

楚笑飞哑口无言。他依旧觉得荒唐,觉得可笑,但是他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毕竟命数这种事情谁能说得清呢?

至少命是值得敬畏的。

“我跟你的想法是一样的,宝贝。”楚妈妈叹息着,又往后翻了几页日记,直到看见“十一月六日”的字样。“甚至东桦也是这么想的,虽然觉得可笑,但她也觉得庆幸,‘幸好这么选了’,要这么想吗?她每天都是在自责和庆幸,在怀疑自己和说服自己之间徘徊的,如果是这种煎熬的话,她的病……也就说得通了吧?”

说的通,但还是可笑。这些大人,这些过去,还有现在,整个世界本身,都很可笑。楚笑飞笑不出来,他愣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她是怎么选的?”

箱子打开,有拉链的一边,角落里有两盒茶叶,还有一个长条状的紫色盒子。

拿出来给爸妈。

齐辰的短信还是那么冷冷清清的,也没有什么拜托的字样,但是见字如人,齐美仿佛能看见她哥哥就站在眼前,语气平淡但诚恳地和她说话,一如往常的每一天。

她看到短信的十分钟后就完成了任务,只不过这两样东西被她搁在了餐桌上,她写好了字条贴在一边,然后自己拖着箱子跑了。

小北带给二位的礼物。她就写了这么一句话,不敢多言,也不敢当面看到他们的反应。等她自己说走就走的时候她开始有那么一点点理解齐辰了,这种感觉的确很畅快,很自由,但也格外需要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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