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日可待(70)
陈溪抓住了关键点,她找出许安易的联系方式根本不难,可她一次都没付诸过行动,只是固执乃至偏执地认为是两个酒鬼狂乱一场,然后酒醒人散,各不相干。
不对不对,她是想有关系的。
之所以不去找,是害怕找到许安易会被对方当成变态跟踪狂,然后报警,然后申请解除婚约,然后……
虽然事实证明这是她自己的胡思乱想,但她还是没法高兴。
最让她难过的是,许安易清楚知道她离开了。
“桥。”许安易及时出声阻止她钻向更深的牛角尖,“那次的事,我有很多做错的地方,你怪我吗?”
林继桥茫然地问:“你做错什么了?”
“先不管我做错什么,你怪我吗?”
林继桥猛摇头。
“那你也不要怪自己,你有怪自己的时间,不如想……”
外面那两人嗡嗡的说话声不知何时停止,许安易察觉到什么,食指放到唇前嘘了声,轻轻走到门前,一下子推开门。
“哎哟!”
“日哦!”
猝不及防的两人一个捂头一个捂下巴,四眼泪汪汪。
“今天谢谢两位做见证,后面……”许安易似笑非笑地指向北边,“请。”
陈溪磨磨蹭蹭,顾盼也踮着脚看林继桥,后者好像突然想起自己还有社恐这回事,躲进了工作室。
见状,许安易问:“你们买那部电影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从褚兴嘴里套话,对吧?”
顾盼:“二二的主意!”
陈溪僵硬地扭扭脖子,“我对我哥发誓只有一点点。”
“我毁容和转行确实跟那部电影有点关系,如果你们有一点点感兴趣的话……”许安易说,“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吧?”
这个困扰好几年的疑问终于有了一点点解答的机会,陈溪二话不说往外走,顾盼还有些犹豫,“你和林林……”
“她救了我两次,盼盼。”许安易低声说,“但这都只是契机,我愿意为她放弃国籍,相信我。”
放弃国籍等于和林继桥受同一国法律的约束和保护。
听明白后面,但顾盼不太理解她那个两次的意思,今天一口气接收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她连那个“救”字都不大能理解了,于是说,“好吧,你好好对她。”
她刚走出一步半,后面许安易忽然又叫住她,“盼盼。”
顾盼不解回头。
“尽快查清恒一的账。”
说完,许安易关上门。
她敲响了通往工作站的金属门,林继桥又缓了一会儿才开门,汗津津地问:“她们走了吗?”
“走了。”许安易侧开身让她回来卧室,“接着我们刚才的话题。”
林继桥低头耷脑。
“桥。”许安易拨开她眼前的刘海,后退两步,“三年已经过去了,你可以浪费时间惋惜这三年,但你也可以珍惜当下……”
一件家居外衣落到地上,然后是衬衣,胸衣,裤子。
“桥,那时候没让你看是我的错,现在——抬头,好好看看我。”
林继桥受不得这种略带命令的口吻,不由自主地抬起头。
身体涌出一股——
热流。
“……”
林继桥的表情霎时纠结,脸色比刚才更苍白。
许安易觉出不对,“怎么了?”
“我……”林继桥用力咬了咬下唇,“我……要去下卫生间。”
她一溜小跑去了隔壁次卫,几分钟后回来却一言不发地打开衣柜,钻进去。
许安易猜到答案,哭笑不得,叫了几声见没反应,索性穿好衣服坐在她对面。
“好啦,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也不一定……”
“可是我想……”
“唔。”
第五十八章
林继桥想找个东西撑住眼皮,让它们别时不时粘一块。
视线追着忙里忙外的那人,她在水槽旁,戴着围裙,袖子挽到肘部,一手端着盛米的透明玻璃碗,一手浸在水里撩拨,洗完放进瓷锅,盖上盖子,开始洗青菜。
就算是淘米洗菜的琐碎家事她也很专注,像过去动辄出差三五天、十天半月,出了门便和这间公寓划清界限,很少发信息,不记得给朋友圈的布丁小视频点赞——那可是屏蔽了其他人,仅她可见的。
洗好了菜,佐料和配菜分门别类放好,视觉中心点再站上形容皆优的许安易——
整幅画面看起来像是拍电影,或是一支色调清新的厨房用品广告片。
总之,美好得不像现实。
目光不自觉沉下去,黏在光亮的地板,跟着她模糊的投影画下一道道弧线。
“卷。”许安易唤了声。
林继桥立正站直,费力地抬起三层眼皮。
许安易用沾着水珠的指尖点下左脸,“来,亲一下。”
见林继桥一副没睡醒的愣怔,她主动到跟前,微微弯下腰,把邀请变成投喂。
林继桥晕乎乎地踮脚凑上,许安易出其不意地转过脸,唇齿相碰,没发出一点声响,意料之中的贴合。
心里梦里排练过无数次,一朝上台,行云流水,精准无误差。
许安易就着围裙擦干净手,然后解下围裙挂在门后,牵着她出了厨房。
“在想什么?”
林继桥张张嘴,“想……”
是不是没睡醒在做梦。
还是误入拍摄现场,来到不属于自己的剧本。
许安易轻轻叹气,轻得恰到好处,虽没有带出愁绪的沉重,但又尽入身旁人的耳朵。
“还在想过去?”
“啊?”
一片混沌的脑海里笔画和字母相互碰撞,撞得各个面目全非,拼不成一个完整的“不是”。
“真的在想?”
林继桥揉揉鼻子,抄起沙发上的秋刀鱼颈枕抱怀里。
你提醒我的。
于是闷哼哼低下头。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不等林继桥把话语和字对上号,许安易解释道,“出自《论语·微子》。翻译过来就是,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看不见摸不到。但未来还可以掌握。也可以理解为你回来了我就可以再追你,把过去的一起追回来。”
她台词功底很好,情感和韵律得兼,一口气说下来脸不红气不喘,黑莹莹的眸子沉着光,宛如电影里倾注爱意的女主角。
令林继桥十分信服。
“喔。”
“换个角度想,但凡对过去遗憾一秒,就是对未来的双倍消耗,对我也造成双重伤害,所以……”许安易竖起食指,“你想过去的我一次,就要亲现在的我两下。”
这其中的逻辑关系林继桥一时搞不明白,不过,有些指令不以接收方的意志为转移。
等到电饭煲滴滴答答作响,卷毛嘴唇红红,眼泪汪汪,许安易才放开她。
“乖,我刚才说了什么还记得吗?”
林继桥满脑子“不是说好一次两下么为什么二四六八十无穷”,没反应过来,许安易提醒道:“一次,两下。”
她果然是演过爱情电影的人,说这种话跟念台词一样波澜不兴。
见卷毛迟迟不回,许安易挑起一侧眉头,“嗯?”
林继桥拿秋刀鱼挡脸,小声重复了一遍。
心想,此人算术不好逻辑野蛮,以后最好别想了。
某种意义上重逢后的第一顿晚餐,林继桥抱着秋刀鱼在餐桌后点头如啄米。
这几天跌宕起伏,心跳过快的时刻比过去一年加起来都多,忽然间得偿所愿,也为此患得患失过,疲乏感一股脑涌上来。
困。
林继桥瞄着对面一边吃粥一边敲着平板的许安易,努力让自己别在吃饭的时候睡着,目光却不知不觉落在她额头上。
一针一厘米, 七针……
拉斯维加斯时,为了不暴露伤口,许安易一直关灯拉窗帘,创造出一个人工小黑屋,但至少有一次,她暴露过。
那是第三次时发生的。不知为什么她心不在焉,中途突然去了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