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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之怒(108)

刚要张嘴喊叫,却在那人抬头的一瞬止住了。

这是个瘦弱的女子,衣服已经被鞭子抽烂,透出满身狰狞的血痕,她的脸是唯一还白净的地方,一张小脸明眸皓齿,脸颊上却遍布干涸的泪痕,她的眼中满是绝望和惊恐,在看到他摸着腰间的手时,甚至流露出一丝狠意。

她单膝跪在门前,一手撑地,一手微微握拳,全身紧绷,像只蓄势待发的受伤的小豹子。她的手腕处有捆绑勒出的血痕,显然为了挣脱捆缚她几乎磨断了手腕,垂下的手上满是鲜血。

她抬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泪痕。

泪痕全变成了血痕。

她咬紧了牙关,眼睛微微眯起,忽然往后看了一看。

李远佞也听到了,粗重的脚步声快速的靠近,转眼就接近了他的房门。

女子的神情越发绝望,可周身的狠厉之气更盛,她急促而小心的呼吸着,无视呆滞的李远佞,直接扑向另一边的窗户,她探头往外一看,犹豫了一下。

虽然临街,但这是二楼。

连李远佞都替她紧张了,此时门口已经有人敲门,一个温和恭敬的男声问起来:“李公子,小的是这楼子的管事,有些要事,可否进来禀报于您?”

“额……”李远佞一愣,他往窗边一看,发现那女子竟然不见了!窗户大开着。

真跳下去了?!

他连忙奔过去看,却发现那女子确实在窗外,双手却紧紧巴着窗沿,吊在半空中,见他探出头来,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表情冷硬,可眼泪却掉了下来,她压抑的呜咽了一声,却没说出一句求救的话。

“李公子?”外头催促之意明显,似乎已经有了破门而入的苗头。

李远佞无暇多想,他一把按住那女子其中一只摇摇欲坠的手,回头见那形容儒雅的管事真的自己进来了,立刻横眉竖目:“我正要问你们!什么血淋淋的东西都敢往外放!刚才是有个人开门,见我在里面就跑了!爷可受了大惊了!”

“血淋淋?”管事似乎有些疑惑,他四面看了一下,对着大开的窗门多望了两眼,似乎确实没想到会有人能这样巴着窗外,便不顾李远佞的质问,连连道歉,又着人送了赔礼的酒水点心,才关门离开。

此时李远佞分明感到手下巴着窗户的手已经剧烈颤抖,仿佛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了,他连忙探出窗户,双手抓住女子的手腕,只摸到一手让人毛骨悚然的黏腻,这一抓力道之大,硬是让硬气如铁的女子都疼得哆嗦了一下,她倒吸一口冷气。

“你上来!爷送你出去!”李远佞想让她放开手,“这楼子果然不干净,你放心,你家在哪,我带了你去找,如果能找到拐卖你的人,我定还你个公道!”

遇到了生的希望,女子的表情终于松动了下来,可却没见柔和,也没有嘲讽,反而平静的问了一句:“你也是来女票的?”

“额……不是,我,我有家训,我没,你看我房里没人!”

李远佞慌张的解释并没有带来预料的效果,女子只是笑了一笑,轻轻的应了一声:“恩,我信你……谢谢。”

说罢,她双手猛地一挣,脱离了李远佞的桎梏,仰天倒了下去!

月光下,她的眼中竟然有些淡淡的笑意,与方才那般坚毅狠厉相比,竟然有种让人惊心动魄的感觉,李远佞呆呆的看着,一声惊叫就堵在喉咙里,他半个身子探出窗户,傻傻的看着女子摔在在一楼的飞檐上,又顺着屋檐平平的滚到了地上,深巷中一片漆黑,在身后青楼热闹银糜的声浪中,安静得犹如深渊。

像死了一样。

李远佞傻站了很久,才如醒了一样,他飞奔下楼,穿过拥挤的人群,一路奔到小巷中,借着月光急切的寻找了很久,只看到一片血痕,绵延到远处,逐渐断掉。

他站在小巷中,怅然若失。

“李公子!李公子!”听了通报的管事带着几个手下追了出来,连带的还有这云兮楼的老鸨子雁妈妈,看到那满地的血,尖叫了一声:“哎呀呀!这,这这!谁下的手?!”

没人应答,李远佞怒火丛生,回头骂道:“谁下的手,是本公子不成?!”

“公子,公子,小的有罪,您受惊了,只是这贱妇……”

“你们拐卖女子,滥用私刑,此事我必要告知张兄,给楼中其他受害的姑娘一个交代!”李远佞一股豪气油然而生,声音响亮笃定。

管事和老鸨顿时懵了,连要解释什么都忘了,只是跪下来连连磕头告罪,却拦不住侠魂附体的李远佞前去寻找相爷公子的脚步。

“到底谁打成这样的!”见李远佞走远了,管事怒喝,指着老鸨,“你个恶妇!不是说了要先养出个人样来再行调=教吗!此女如此孱弱不知反抗,何须用刑!”

“你个死人!我在前头那么多事!谁有空去折腾那丫头!我午时去看她时,她还好好吃着饭,谁闲着去打她!”

“这么多血!难不成她自己动的手!”

“定是你手下手脚不干净,起了银心,才把她弄成那样!”老鸨坐在地上大哭起来,“那是个好苗子啊!那眼神那身段,若将养些日子,胖出个人样来,必能艳冠神都呀!啊呀呀!好气呀!就这么被逼跑了呀!你手下那些杀千刀的呀!一定要找出来啊啊!”

“找!”管事也气绿了脸,“看谁敢手脚不干净,我要他好看!”

看青楼的一群人蔫了吧唧相互埋怨着走远,阴影中,一个环绕着血腥味的角落里,嘴里咬着一脚绷带在给自己包扎的鹤唳,无声的狂笑起来,笑得好不容易扯紧的绷带又松了开来。

李远佞,虚岁十五,右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二儿子李承诫的长子,即李大将军家二房长孙,人称小李将军,擅骑射,爱马球,打猎一流,却仆从成群、跟班无数,自己的猎物,连剥皮都有人代劳。

满心的英雄梦和侠骨柔情在一声声小李将军的呼唤下变成了一个在胸腔不断充气的气球,在这太平盛世无路可走,即将沦为一个自己都讨厌的纨绔子弟之时……总要有个蛇精病,拉他一把。

这个计划名叫,真实的谎言。

第一步,勿忘我,完成度,百分之百。

第78章 言蟾小筑

就算是古代,也不是天天有械斗和灭门惨案的。跌宕起伏的刺激生活从来只存在于小说中,比起历史书上动辄隔了十几二十年一次的战争,事实上有些古人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叫腥风血雨或生离死别。

所以大半个月过去了,李远佞还是有些魂不守舍。

他做梦都在一遍遍回味自己在云兮楼的所见所感,那么一个瘦弱的女子在进门后的一举一动都将刚柔并济体现到了极致,她的眼神灼热而清醒,鲜血浓烈而刺目,在她路过他毅然奔向窗户的那一瞬,他甚至能闻到一种像金属一样冷冽的气息,充满了一种熟悉但又陌生的味道。

像沐浴了腥风血雨的长辈一般杀伐果断,但又因为她的身份而更显得陌生。

总结下来似乎只有两个字能形容,神秘。

这对一个顺风顺水了十多年,看来以后会继续顺风顺水,却还怀有些英雄情结的男孩来说,真是莫大的刺激。

怎么让她走了呢?他无比懊恼。若是她能跟他回来,他肯定能找最好的大夫给她疗伤,帮她找到亲人,如果她没有亲人了,那以他们家的本事,安排一个孤女,还是绰绰有余的呀!

再怎么都好过现在她生死不明、不知归处。

可别到死都觉得他李远佞是和那些女票客一样的人啊!

虽然悄摸悄托了兄弟去满大街寻找那女子,但他心里就是觉得这人肯定是再见不着了,如果不是死了那便是躲得远远地,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到他和好兄弟把这云兮楼丧尽天良的管事和老鸨子整得哭爹喊娘的这一幕。

虽然到最后都没查出到底是哪个混账向那女子下的毒手,可云兮楼这阵子是真的不敢开张了,至少要等羽林大将军家的小公子走了才成。

又是一场马球比赛过去,这次李远佞有些不在状态。

幸而他本来也只是作为一个奇兵,专门用来打乱对方套路的,主力们的状态还都完好,正常发挥之下还是成功晋级,继十六进八以后成功八进四,接下来迎接他们的就是最严酷的三甲之战了。

赛后,所有人都觉得小家伙这样下去不好,决定带他娱乐一下,一群人相互扯着,呼朋引伴的去了一个会馆。

会馆从名字看是有别于青楼,但实际上两者却也只是现代私人会所和普通夜场的差别,会馆大多是一个或组队的若干妹子镇场,这些妹子能一人担起一个娱乐场所,自然是有本钱的。

艳名远播那是门槛,其后必须身怀绝技,或有大才、或擅音律、或是舞艺精湛,不像青楼专接待寻欢客,她们首先是卖艺的,其次才是卖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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