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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之怒(65)

纵然心里这般嗤笑着,可踏出府门的最后一刻,鹤唳还是回头望了一眼,西风肃杀,落叶枯黄,这深深庭院,最终还是困死了初汉的军神。

谁管他心里多少旖旎和悲凉。

萧何出府了,脸上是从容平和的笑,没有一丝负面气息,显然,他的劝说成功了,韩信最终还是会入宫赴宴,以显示他并无反意。

他最终还是相信了萧何,收起了獠牙。

府外并没什么路人,多出两个陌生人很是显眼,虽然可以躲着等没人了溜出去,但是考虑到萧何是自己人,最终仲言还是率先越出去找了萧何车队的人传话,没一会儿,他回来示意鹤唳一起混在车队中走出去,出了最容易被发现的区域,便得到了萧何的召见。

他坐在牛车上,表情很平静,甚至有些严肃,看到鹤唳时,眼神也很平和,没有什么精光四射,只是简单的端详着:“鹤内侍。”

鹤唳还是第一次见这位“追韩信”的人,她的历史知识仅到这里了,毕竟季思奇没法未卜先知的给她补课那么多,可不妨碍她此时乖乖的坐在那儿,毕竟她没骗过的人,他骗过了,那这个人,她就服。

“淮阴侯英雄盖世,鹤内侍心系于他亦无可厚非,若鹤内侍不嫌弃,尽可留在我府中,稍事休息,毕竟明日午时,就是宫宴。”他意味深长的看着鹤唳,“不需要等待很久。”

“宫宴上会怎么样?”鹤唳歪着头问。

萧何看了她一会,缓缓道:“淮阴侯会被皇后请入钟室,那儿早已埋下伏兵,群起而攻之,淮阴侯纵然英雄盖世,亦无生还之理。”

“……好吧,”早就有这个思想准备,鹤唳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反而觉得萧何的说法很有趣,歪头问:“那你说我心系于他,什么意思?”

“但凡美人被淮阴侯收用过,”萧何顿了顿,“大多会心系于他,此乃常事,鹤内侍无需挂怀。”

回应他的是鹤唳猛地一拍大腿,恼怒道:“妈的,亏了!”

萧何:“……?”

“早知道他这么厉害……”咬牙切齿,“就试一试了!”

“……!!!”

萧何定了定神:“所以,鹤内侍并未,被淮阴侯……收用?”

“收噗噗噗噗用哈哈哈哈……”鹤唳实在憋不住笑,“我俩若有事,那算谁收用谁啊。”

“……”萧何保持微笑,“既如此,那便无妨了,不知鹤内侍是想留在我府中,还是……”

“看情况吧。”鹤唳悠闲道,“我既然从淮阴侯这儿失踪了,以为我死的那群人说不定会又知道我没死,到时候做出什么还不一定,你离开的时间和我离开的时间太巧,难保不怀疑到你头上来……嗯……我先一个人活动活动吧。”

一瞬间理清关系,萧何赞同的点头:“敌在明,我在暗,大善。”

“那么,有钱给钱,有证给证呗。”鹤唳笑嘻嘻的伸出手,“什么东西能帮得上我,大叔你这么聪明,肯定知道吧!”

萧何大方的点点头,冲窗外下令道:“绕城转一周,过辟阳侯府。”

吩咐完,他回头摸胡子:“鹤内侍为谁办事,就问谁要去,老夫可不是施粥的棚子。”

对付大叔百战百胜的卖萌大法冷不丁碰了钉子,鹤唳伸着的手还摊在那,脸却委屈的垮了下来。

第46章 鸿门钟室

未央宫中,群臣赴宴,歌舞升平。

吕后坐在最高处的帷幕后面,望着下方沉默不语,她面前碗碟精致,食物飘香,却几乎一动没动。

季思奇站在她身后,还没回过神来。

方才群臣于殿中央排排跪下,山呼海啸,恭喜皇上亲征大捷即将凯旋、祝皇后健康长寿顺便齐声愿天下永保太平,每个人都喊得铿锵有力情真意切,仿佛太平盛世已经从他们的嘴里被喊了出来。

这群人几乎个个都是初汉豪杰,大汉王朝的中流砥柱,大部分人都青史留名,还有的人名千年后依然如雷贯耳,他们中,有萧何、有吕泽、有审食其还有韩信……额……

……所以好像也不是那么和谐。

想到这些人表面上你好我好大家好,暗地里你死我活一起死,他就感到牙疼,眼风飘过萧何的座位时,甚至都带着一丝恐惧。

他竟然真的用假消息把韩信诓来送死了。

前两日刘邦又大捷,那次传信回来,则说樊哙已经撵着陈豨追了几百里地,眼看着是胜利在望,不日即将凯旋了。

刘邦若是要凯旋,自然没谁能拦住他,此时樊哙抓陈豨差不多已经等于收尾,御驾完全没必要等到最后,可是这次传信回来报捷后,萧何与吕雉密谈了一下,递了一封信出去,刘邦竟然再没提凯旋的事,仿佛对于追撵穷寇这种事情乐在其中。

此时真相已经完全明了了,远征在外的君王已经知道了皇后要杀他的爱将,他不仅默许了手下挪出兵力在首都掠阵,此时更是相当配合的在外做戏,给远在首都的“两军”留出足够施展手脚的战场。

此时,形式已经完全倒转,不再是长安等待刘邦的捷报,而是刘邦在等待长安的捷报了。

狡兔死走狗烹,每细想一下这些事,他就会发现更多的细节,发现更多的细节,他就更觉得恐怖……好想回家。

而最恐怖的,却远不止于帝王所带来的。

刘邦虽然配合的没有回来在外面练兵打鸟,可是却也没有插手再帮个忙的意思,显然是要把这件事完全撇清,所以最终还是要吕后等人自行发挥,眼见韩信联络好了郎中骑兵蠢蠢欲动,甚至暗中开始招兵买马找些所谓的“侠士”在民间散布皇后暴虐太子要废的流言,虽然胜券在握,可是是正面杠还是下阴招,双方意见始终不的调和。

虽然无论正面杠还是下阴招,最终都要绑到未央宫钟室用“五不死”之外的法子做掉,可无论怎么想,生捆韩信都很困难。

韩信手下其实没兵。

那就正面杠吧!皇帝的小舅子吕泽带头的年轻门客武将们都跃跃欲试。

但韩信是军神。

仅这一句话,就让下阴招这个选择的重量和正面杠一样重了。

前日,刘邦驻扎归途某城的消息传来,樊哙依然在撵陈豨,可皇上的意思显然是有些等不住了,确实,接连大捷还不回来,和陈豨又不是杀父之仇,再不回来就有点假了。

“倒韩团”紧急碰头,这一次,吕后亲自来了,她坐在审食其特别布置的帷幕后面,一句话不说,却气压全场。

门客们战战兢兢,争了好久没听到顶头boss一句评价,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季思奇这次不愿也不敢再出主意了,他当然知道最终还是没有动武,是萧何骗了韩信来的,可这到底是萧何毛遂自荐还是别人推举,他就一点都不清楚了,到时候推波助澜一下,反而让他去劝韩信,那他只能哭死在西元两千年前了。

“淮阴侯的骑兵何时到?”吕雉突然问。

审食其恭谨地回答:“自樊将军追捕陈豨开始,郎中骑兵便已受命撤回,预计不过三日便能到长安。”

“不行。”吕雉断然,“郎中骑兵乃大汉精骑,怎能消耗于这种隐私之事,要断了淮阴侯的念想。”她环视四周,“否则,若骑兵在外令他心生侥幸,有了背水一战之念,谁可抵挡?”

众人面面相觑。

“若要断他念想,岂不是不成谋反之名了?”一个门客迟疑道。

萧何在一边不说话,其他人都略有赞同,纷纷商量道,“还是应先行逼其动手,有了谋反之实,也方便行事啊。”

吕雉不说话,帷幕后的她看不清表情,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许久,她忽然道:“丞相。”

“臣在。”

“陈豨若死,无人响应,淮阴侯是不是就无路可走?”

萧何摸着胡子思索起来,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抬头望了望帷幕,笑了笑,笑容复杂,还带着点苦涩。

吕雉静静的等着。

“可是,陈豨未死啊。”一旁的吕泽有些摸不着头脑,“或者你要兄长现在出征,与樊将军一道把他杀了?”

吕雉轻笑一声,沉声道:“反不反,君王一念;死不死,丞相一言。”

我靠!

季思奇与这全场气氛一同僵硬了,这话太绝了,几乎一言道尽历史和政治的真相,不过就是成王败寇和谎话连篇罢了。

有了这样的觉悟,站在君主制封建社会长河之始这个女人,还有什么做不出的?

陈豨死不死,还不是你萧丞相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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