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秋蒙被秋老爷子瞪了一眼,吓得他将什么话都咽了回去。
“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秋老爷子须发皆白,容颜苍老,但肌肤透着红润,一瞧就知道这位老人家生活得很精致。
“父亲,总该想想办法。”秋蒙急忙道,“柳羲胜不了杨涛,一直僵持不下,必然撤兵。杨涛有了喘息时机,休养几年必然会是另一番局面。另外,柳羲帐下尽是些身份上不得台面的寒门乃至庶民,他们哪里会愿意儿子出头?一个劲儿打压儿子,儿子哪里受得了这等委屈?”
秋老爷子最近也在为这个事情发愁,儿子的话让他更加心烦意乱。
姜芃姬过于偏重寒门,搁在士族眼中就是挤压了本属于士族的蛋糕,的确是不讨喜。
士族一贯以为自己比寒门贵重,二者并驾齐驱对他们都是莫大耻辱,更别说屈居人下。
秋老爷子没好气地道,“那你说如何?难不成重新投靠杨涛不成?这是找死啊!”
他们刚背叛了杨涛投入敌人的怀抱,见势不好再吃回头草,届时两边都不讨好。
瞧瞧赵氏吧,赵氏明显是被人利用了,最后落得个全族被灭的下场。
秋老爷子实在是不敢拿这个去冒险。
秋蒙便道,“如何不能?倘若我们为杨涛立了功,不仅能脱离柳羲,还能受到杨涛重视。”
秋老爷子反问他,“如何立功?”
秋蒙环顾左右,让仆从离得更远一些,这才放心去跟老爷子耳语。
秋老爷子越听心越惊,忍不住道,“你这是要拉上全族陪葬不成?”
“父亲,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待在这里,不知道何年何日能出头!”秋蒙性情贪功冒进,算是利欲熏心之辈,他的一举一动和心理活动,全在丰真的算计之中,他道,“锦上添花哪里抵得过雪中送炭?只要我们襄助杨涛击退了柳羲,好处不比待在柳羲帐下蹉跎时间强?”
秋老爷子犹豫不决。
相较于小儿子“唯利是图”,他考虑的东西更多。
他们是土生土长的漳州士族,天然就属于杨涛阵营,结果却投靠了姜芃姬。
对于杨涛而言,这是背叛,古往今来,哪个诸侯会容忍立场不坚定的墙头草?
秋老爷子这个担心,秋蒙也仔细思量过。
他道,“这事儿有什么好担心的?只需拿到足以打动杨涛的消息,助他胜了柳羲,我们便说先前投靠柳羲是为了博取她的信任方便行事。杨涛等人再怎么怀疑,总不至于过河拆桥。”
“不可便是如此,杨涛等人也不会轻易信任我们不可不可”
秋老爷子还是犹豫不定,秋蒙便甩出了杀手锏。
“父亲,您忘了您还有个好外孙,不看僧面看佛面,杨涛不是最信任他的么?”
秋蒙口中的好外孙正是“颜霖”。
提及这个外孙,秋老爷子面上有些挂不住。
他以前便厚颜提过将孙子认回来,不过人家直接拒绝了,甚至连见都不愿意见他。
秋老爷子也有脾气,他忍气吞声去认一个外室庶女的儿子,还不是为了让颜霖扶持外祖家?若非为了这个,他才不愿意朝一个外室庶女的后人低声下气,谁料颜霖做得更绝。
秋老爷子差点儿没气出个好歹。
从那之后,他便当自己这个外孙死了,懒得再提及颜霖。
“你提那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作甚?”
秋老爷子很生气。
秋蒙费尽三寸不烂之舌才将老爷子说服了。
一时意气重要还是家族重要?
这还用想,当然是家族啊!
这一切都在丰真的算计之内,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
杨思倒是没有半点儿意外,因为他将秋氏父子看透了。与其说丰真设计让他们找死,不如说他们自己的野心将他们推上绝路。秋氏与赵氏不同,赵氏投靠姜芃姬的时候拖家带口都来了,秋氏只来了主要成员,老少妇孺都还在老宅呢。因此,秋蒙想往回传送消息也比较方便。
“这是什么?”
钱素道,“回禀主公,这是有人故意丢来的。”
杨涛将信函翻来覆去看了数遍,说道,“落款是秋蒙,秋蒙你认识么?”
钱素自然也是看过信函的,他也提前查了秋蒙这个人,愕然发现对方早已投靠了姜芃姬。
杨涛笑道,“这倒是有趣了,投靠了柳羲还对我抛眉弄眼的,立场不坚定啊。”
钱素道,“逐利的嘴脸。”
杨涛道,“秋蒙说他们是假意投靠柳羲,你说这可信?反正我是不信的。”
如此拙劣的手段,真以为他出门不带脑子呢。
秋蒙也知道大大咧咧坦白这些是无法取信杨涛的,紧跟着又写了一封。
杨涛看着第二封信发呆,纳闷道,“秋氏居然是少阳的外祖家?没听过啊。”
钱素也冷笑道,“兴许是胡乱攀亲戚。”
尽管如此,杨涛还是派人去询问待在洹口的颜霖,颜霖一瞧变了脸色,很快写了回复。
颜霖作为晚辈,不可能将长辈的隐私一一道来,哪怕杨涛是主公也一样。
他简略说了一下秋氏和他的纠葛,许多地方都很含糊,杨涛也识趣地没有追根究底。
杨涛又问颜霖,“此人可信?”
颜霖沉吟许久,仔细分析了秋蒙的性格,说道,“多半可信,秋蒙此人利欲熏心,功利心极强。大概是见局势对柳羲不利,柳羲又没有重用他,心里不平衡了,又想回头了。”
杨涛看出来了,秋蒙这是想踩着姜芃姬和颜霖上位呢。
“虽说是真的,但该有的防备心还是不能少,主公信个五成就好。”
颜霖终究是谨慎的人,秋蒙是个小人,防着点没错。
第1558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九十六)
“看少阳这个回复,他与秋氏的关系相当糟糕啊。”杨涛好奇将回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对着自家夫人感慨道,“说起来,我似乎都没听夫人提过外祖家的事情,这里还有隐衷不成?”
颜舒窈正垂头逗弄着越发白胖有活力的儿子,听到这话,不由得抬起头来反驳一句。
“夫君可是想错了,妾身哪里来正经八百的外祖家,自然无从提及。”颜舒窈一手抱着沉重的儿子,一手摇着拨浪鼓,听那珠子敲打鼓面的声音,怀中的小家伙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露出长了几颗乳牙的牙床,颜舒窈见状露出温暖的笑,“说起来,那都是上两辈的事情了。”
杨涛目露诧异,听夫人这话的意思,秋氏和颜氏的关系不仅仅是“糟糕”那么肤浅啊。
“夫人可方便透露一二?少阳也说了点儿,只是内容不甚清晰……”
杨涛有些不好意思,仿佛为自己的好奇心和八卦心感到羞赧。
颜舒窈道,“你我夫妻一体,一家人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她简略说了一下上两辈的恩怨情仇,语气中带着几分难言的怅惘。
“妾身听闻外祖母也曾是名动一方的绝代佳人,可惜身世飘零,半生沉浮,最后落得个无法善终的下场。”颜舒窈叹道,“不论盛世还是乱世,待女子而言,生存总是比旁人艰难一些。”
秋老爷子将从良的花魁养在外头当外室,除了对方的脸和身体,还能图什么?
女子最美好的几年太短暂了,正如怒放的牡丹也有凋谢的一天。
年华老去、容颜不在,莫说留住男人的心,怕是连对方的身体都留不住,外祖母便是典型。
外祖母给人当了几年的外室,起初因为年华尚在而备受疼宠,可生育后身材走样,脸蛋也不如年少时候鲜嫩。那个薄情的男人腻味了,慢慢也就不再临幸她。外祖母自小被当做才女培养,身处红尘却有一颗伤春悲秋的玲珑心,她随着男人的疏离而渐渐抑郁,最后撒手人寰。
颜舒窈的母亲继承了母亲的高颜值,还未及笄便有绝色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