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道,“少主已逝,军师节哀!”
哪有少主去了,主公的心腹自尽追随的道理?
更别说少主死得不光明磊落,人家是玷污庶母之后畏罪自尽的。
“少主之死,责任在我,我是该死,你们莫要拦着!”
众人哪里会将他的话当真?
反而认为花渊是忠烈之辈,更加不敢松手让他找死了。
花渊这会儿更想崩溃了。
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学生。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失心疯病发之后的自己,亲手毁掉了他的学生,该死的人是他。
花渊也没想到自己失心疯已经严重到这个程度,最后一个出现的“人”丧心病狂地杀了其他“人”。若非花渊本尊意义特殊,无法被抹杀取代,怕是也挂了。之前都意识昏沉,今日难得出现一趟,没想到自己的学生遭了毒手,花渊自知罪恶深重,只能死后向学生告罪。
万万没想到,他说了实话还没人信。
这群不过脑子的蠢货还阻拦他自尽。
他这是自尽吗?
他这是替天行道!
只要自己死了,这具身体死了,那个危险的“人”就不会再出现了。
“你们放开我!”
“不放!军师一定要冷静!”
“军师,少主殁了,我等也悲恸非常,但您还要助主公成就霸业,不可轻生啊!”
西昌帝姬:“……”
她突然觉得,花渊这么叼也不是没有道理。
瞧瞧,这人为了给自己洗脱嫌疑,真是用了洪荒之力来自尽,脖子上的血痕还流血呢。
若是方才众人没拦住,看花渊举荐自戕的力道,怕是会割断喉咙。
西昌帝姬一边懵逼看戏,一边暗暗可惜。
刚才那是多好的机会,只差一点儿,这人便能死了。
第1670章 收南盛,杀安慛(七十八)
机会这种东西都是稍纵即逝的。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花渊本尊借着学生被逼而死的机会,短暂清醒过来。他本想自尽,一了百了,未曾想会遭到众人阻拦。他一人的力量如何敌得过那么多人?一番争抢,手中的剑都被人夺走了,咬舌自尽也被人塞住了嘴,耗尽力气也只是徒劳,反而弄得自己狼狈不堪,心下悲愤异常。
他算是知道了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花渊只是想死而已,为何众人都弄得像是他要他们的性命,一个一个这么拼?
一番僵持,花渊被弄得精疲力竭,双手双脚都虚软得没了力气,只剩一张嘴还能喘气了。
其他人见他没力气再作死,暗中松了口气。
尽管他们都不怎么喜欢花渊,但花渊要是死了,相当于让安断一臂,他们的利益又与安捆绑。简而言之,保住花渊就是保住他们自己的利益,自然要卖力阻拦了。
“你们、你们简直不可理喻!”
花渊起得头晕脑胀,一阵阵缺氧一般的晕眩和恶心感涌上心头。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
失去意识之前,花渊感觉黑暗中睁开了一双猩红浑浊的眸子,这双眸子的主人正冰冷地瞧着他。不悲不喜,不惊不怒,但花渊却有种被九幽地狱注目的错觉。不,兴许不算是错觉。
这双眸子的主人,疯癫起来真会将人拖进地狱!
花渊心下哆嗦,浑身的汗毛忍不住竖起抗议,他知道“那个人”即将苏醒!
“军师昏过去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众人这才发现花渊一脸苍白得闭眼向后仰倒。
那模样,似乎比床榻上那具尸体更像是一具尸体。
众人又是摁人中,又是在花渊耳畔呼唤,又是派人去请医师……
一番折腾下来,一个个都是大汗淋漓,好似背着百十斤的沙袋跑了几公里。
皇天不负苦心人,他们的努力还是有用的,医师抵达之前,花渊悠悠转醒,睁开了眸子。
一人道,“军师,如今局势危机,还需要军师费心筹谋,军师岂可为了少主弃主公于不顾?”
之前暴怒要杀西昌帝姬的老臣也冷静下来了,说了两句软话,没有继续打打杀杀。
他们情真意切地劝说花渊打消死志,当事人却露出“你们都是猪吗”的眼神。
“无事!”花渊撑着虚软的双腿站起身,发现脖颈有什么粘稠的液体,抬手抹了一把搁到眼前一瞧,居然是刺目的鲜红血液,他嘲讽地勾起唇角,淡漠道,“少主刚逝,尔等准备丧仪,再派人向主公报丧吧。少主的死因不光彩,对外便说是突生重疾,暴毙而亡……”
众人见花渊恢复冷静,不由得放心了。
哪怕此时的花渊一脸死寂,看得人心惊肉跳,那也好过动不动拔剑寻死。
只要不想着自尽殉主,一切好说。
“喏!”
“末将遵旨!”
一番闹剧便这般落下了帷幕,急忙赶来的医师上前给花渊处理脖颈上的伤口。
花渊一动不动,任由医师摆弄,仿佛一尊没有人气的瓷娃娃。
医师见状,以为花渊是殉主没有成功,心灰意懒了,叹息着道,“最近几日要忌口,伤口不可沾碰污物,以免晦气入体令伤口红肿腐烂。小的给您开了几副药,按时服用便能好转。”
花渊问他,“伤口可深?”
医师道,“倒是不深,不过位置凶险。”
花渊闻言静默不语,只是眼底闪动的情绪让医师心惊肉跳。
“你下去吧,我想一人静一静,养养神,等会儿还要安排少主丧仪……”
花渊赶人,医师唇瓣翕动却没吐出劝阻的话,只能轻声退下。
医师前脚离开,花渊后脚拂袖将能看到的东西都打翻在地,那张儒雅俊逸的脸庞满是狰狞。
“我不是什么疯子,不是我就是我!!!”
他将咆哮压抑在喉间,尽管声音不大,但极具穿透力和感染力,让旁听者毛骨悚然。
只可惜,屋内只有他一人,旁人听不到。
混乱的夜幕被朝阳驱散,少主生了急病暴毙而亡的消息也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传遍各处。
这个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前线安那儿。
安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是正常的报丧,一封则是被花渊压下许久的密信。
这封密信详细讲述少主欺凌怀孕庶母,还致其胎气不稳,险些没了孩子的事儿。
除此之外,花渊还补充了少主死亡的真相,不是暴毙而是做了错事惶恐不安,畏罪自尽。
两封信函前后脚抵达。
看了第一封报丧的信,安悲恸的同时又有些难以言喻的窃喜。
过继来的儿子死了,压在他心头的绊脚石也没了,无人能阻拦他的亲生子上位。
看了第二封密信,安的怒气直接冲破最高值,额头青筋臌胀起来,似乎一条条蜿蜒盘踞在额头的青蛇。他气得双手哆嗦,面颊铁青,胸口急促起伏,恨不得将继子挖出来鞭尸一顿。
趁着他不在欺凌庶母,致其动了胎气,险些小产……
安不知道自己居然养了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居然做出这般不知羞耻、大逆不道的事儿!
“死得好!”
这三个字几乎是从后槽牙挤出来的。
一想到自己的女人,还是怀了他孩子的女人被继子染指了,强烈的绿云罩顶的羞辱便涌上心头,让他的恨意直冲云霄。畏罪自尽?真是便宜了这小子,最起码也该凌迟处死!
愤怒归愤怒,安却不能将继子做过的事儿宣扬出去,同样不能将他的死亡真相公之于众。
不仅不能,他还要给对方收拾烂摊子,保证他死后的名声。
若不这么做,外界难免会臆测继子的死是安授意的,是他为了给亲子扫平障碍害了继子。
如此,难免会留下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负面印象。
更加重要的是,世人也会知道他安被自己的继子戴了一顶绿油油的绿帽子。
被人戴绿帽,对男人而言,这种羞辱是最不能忍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