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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燃灯抄(100)

于大方向上来说,天帝陛下的功绩当真很大,白帝时期留下的隐患终于全都消除了,就是报到天外天去,也是件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但功过不能随意相抵,始麒麟和元凤虽然被灭,更大的问题还存在,大到等同于把凶器直接抵在了脑门子上。天帝陛下治理乾坤时手段雷厉风行,怎么换到女人身上,就弄得黏黏糊糊,全没了个主宰的样子!

太极大帝摸了摸胡子,“陛下只要回答臣等一句,打算如何处置麒麟玄师。”

天帝脸上露出玄异的神情,“本君从未想过处置她,硬要说如何处置……大约就是娶她吧。”

这下惊得四御目瞪口呆了,纷纷拱手,请他三思。

天帝从案后走了出来,负手长叹道:“自师尊传位起,整整一万一千年了,本君深知自己肩上重责,时刻谨记师尊教诲,从不敢有一日懈怠。天道么,本就应当无情,本君是天,不该纠缠于小情小爱,本君明白。可万年如一日,独自立在荒无人烟的旷野上,这种孤寂,又有几人能懂?尔等……”他逐一看过去,“有神禄,修功德,本君图什么?本君不过想要个合心意的人,陪我走完这漫漫生途,这点要求过分么?”

是啊,天帝没人给发俸禄,细想想真的从头至尾都在付出,对于他这种不爱以权谋私的人来说,亏到没话说。现在人家就想要个女人,又怎么了?四御交换了下眼色,无论从人性还是道德层面,都无可指摘,天帝陛下要得对,毕竟早就过了婚嫁的年纪了。可是又有说不通的地方,紫微大帝眨着眼睛道:“陛下要选天后,任何身家清白的仙子神女都可以,何必非得是玄师呢。”

天帝的笑,有毛骨悚然的味道,“若是谁都能将就,也不会孤身一人到今日。师尊在时,曾同本君说了很多当天帝的好处,可惜本君在这宝座上坐了万年,连半点都没有体会到,看来是被师尊骗了。这些年来,本君火里淬过,水里浸过,大事小情可以精密计算,但本君不是圣人,本君也有血有肉。玄师身上的截珠,本君会想办法取出来,若天界不能容她栖身,本君可以带她另寻地方安置。至于天后之位,她一日不复原,便悬空一日,一生不复原,本君在位期间便索性不设。当然,若四御及天外天隐退的众帝,觉得本君难堪大任,另寻天选之人也可以,本君绝无二话。”说罢向外一比手,“四位大帝请回吧,待商量出了结果,再来知会本君。”

他这种极端的态度,实在惹得四御很是不快。太极大帝道:“陛下何必说气话,天帝之位不是谁想坐就能坐的,陛下重责在身,千万别为了一个女人,闹得天道动荡。”

反正现在他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冷声道:“为女人神魂颠倒,本君也不是第一人。今日诸位义正词严,当日怎么没见一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看来天界与人界一样,也爱挑软柿子捏。本君素来好说话,所以四御不怕得罪本君,是看准了本君无人可诉吧?”

这么一说,顺利堵住了四御的嘴。谁敢拿捏天帝,谁又敢欺他没有靠山?一通自怨自艾的颠倒黑白,果然叫人再也没胆子妄议他的私生活,四御没有办法,只得拱手行礼,退出了玉衡殿。

大禁憋着一口气,到这时才痛快地呼出来,说好险,“四御施压,臣本以为……”

天帝看了他一眼,“以为本君会招架不住?四御的职责是辅佐本君,谁给了他们权力来监督压制本君?本君说了,他们若有这本事,另找天选之人来替代本君,本君即刻便将弥罗宫让出来。可惜……”他哼笑一声,“本君不死,这世上就不会有第二个天选之人,他们一辈子都得听本君号令,看本君胡作非为。”

唉唉唉,大禁苦了一张脸,“君上别这么说自己,您一言一行都合乎您的身份,连创世真宰都说您是最佳的天帝人选。臣是觉得,一个人活着,总会遇见另一个让你不知所措的人。遇见了不是罪过,成全自己也不是罪过……”说着顿下来,歪着脑袋品咂了下,忽然倍显惊惶,“君上,臣这几句话,听上去真的很像溜须拍马的奸臣!”

天帝不以为意,“你一直是这样,今日才知道?”

大禁捂住了嘴,“臣……并没有此心啊。”想了想又自我安慰,“臣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君上太过英明神武了,根本没有臣冒死谏言的机会。臣相信陛下能化解一切危机,就算再大的难题放在您面前,您也可以逢凶化吉。”

下属这么信任你,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天帝兀自点头,“怎么未见炎帝?”

大禁道:“回禀陛下,您不是命他召集棠玥仙子的三魂七魄么,帝君正忙于完成陛下的嘱托。”

“可有起色?”天帝走向云屏,边走边问了句。

大禁耷拉着眉眼,似乎很棘手的样子,“起色是有的,帝君以聚魄灯收集仙子散落的魂魄,箔珠发亮时本以为差不多了,便把魂魄引进了仙子玄门。结果……收集来的魂魄里好像有怪东西,仙子醒后要喝水,喝完了到处乱喷,据说是在吐泡泡……”

天帝呆立当场,炎帝当时的反应应该和他一样吧!

“这是变成一条鱼了?”他百思不得其解,“醉生池里有鱼丢了魂么?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大禁说:“那些鱼胆子太小了,有鸾鸟飞过叫了一声,都能吓得它们四处乱窜。郁萧殿离醉生池又很近,说不定帝君召魂的时候混进去一魂一魄,也有可能。”

天帝啊了声,既像感慨,又像无意识的叹息,“这回炎帝遇上麻烦事了,他打算如何料理?”

大禁道:“刚放回躯壳的魂魄,必须七日之后才能重新取出,否则对仙子的仙体有很大妨碍。帝君这七日得熬着了,就跟带孩子一样,臣看着都觉得很惨。不过一炷香时候,仙子问了三十六遍‘你是谁’,这么下去恐怕帝君有危险,万一熬不到第七天就疯了,那可怎么办?”

这个问题真是太难了,连天帝都不知道怎么解答。

大禁问:“君上可要去看看?”

天帝回头望了眼榻上的人,“本君如今有牵挂,还怎么去看他的笑话?”

大禁表示遗憾,“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天帝也很无奈,坐在榻上缓缓摇头,“等她醒了吧……”如果她醒后不发狂,慰问一下炎帝也无妨。但要是自身都难保,哪里还有那闲心去凑别人的热闹。

大禁知道每个人都不容易,如今的君上,简直比那时候的琅嬛君可怜万倍。但作为下臣,他什么忙都帮不上,只有退出去守住殿门,尽量为君上拦截那些烦人的琐事,让他有更多时间,好好处理自己与玄师的感情纠葛吧。

第67章

别人的爱情只需花前月下,他的爱情却要上刀山下火海。身心俱疲是有的,但他从来不怀疑这些付出的必要性,他相信总有苦尽甘来的一天,那时候长情清醒了,没有所谓的国仇家恨,愿意承认自己也爱他,然后嫁给他,心甘情愿和他过日子,一切便都圆满了。

太多的腥风血雨,回首一顾满心苦涩。如果没有这场爱情浩劫,他应当还是那个要强的他。其实单看命途,他可算一帆风顺,仿佛所有的不如愿都留在了幼时。后来的他少年得志,五千岁继承师尊衣钵登上首神之位,万众瞩目的诸天之帝,圣尊之主,他已然站上了无人可及的高度,还待如何?本以为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了,谁也不敢给他委屈受,结果遇到她,简直是命里的克星,万箭穿心,不怨不悔。

什么道理呢,大概是太过顺遂,连天也看不过去了……不对,自己就是天。想了一圈,可悲地发现谁也赖不上,这种无奈的感觉真是让人绝望。

他在她身旁躺了下来,定魂针虽然已经取出,却免不了一场伤筋动骨。他觉得有点累,转过身靠在她肩头,拖着长音说:“我休息一会儿,你醒得早就叫我。”顿了顿,又觉怀中空荡荡,便把手臂探过去让她枕着,脸颊贴在她额上,小心翼翼说,“我们同床共枕了,今生就是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