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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燃灯抄(101)

其实这算哪门子同床共枕,可自认为礼成了,那就是成了,不接受反驳。

她的手指纤纤,打斗时不知怎么能发挥那么大的力量。他把她攥在掌心里,气定神闲闭上了眼。身旁的人很危险,但这种危险根本不能和失去她的彷徨相提并论。即便是守着个躯壳,他也认了,何况他知道长情还在,她只是迷失了,早晚会回来的。

睡意迷蒙,恍惚间做了个梦,梦见长情蹲在一片迷雾里,正抱着膝头痛哭。湿漉漉的眼睛,红红的鼻尖,伤心地嗫嚅着:“云月,你怎么还不来……”

他说:“你一直在等我吗?”伸手要去牵她,可她像水里的月亮,一碰就散了。他大惊,巨大的痛扼住他的心脏,猛吸了口气醒过来,那种撕裂般的余韵还未消失,她的手却不知什么时候从他掌心脱离了出来。

她正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先前大概尝试过攻击他,但鹦鹉链渗透进她的身体,只要调动灵力,链结就会狠狠收拢。所以她僵着身子,手腕上遍布赤红的纹路,似乎怕他发现,悄悄把手背到了身后。

他坐起来,披散的头发略显凌乱,撑着床帮定了定心神才道:“你醒了?”

她戒备地盯着他,“你一次次把我抓上天庭,究竟想怎么样?”

她的语气不善,但对他来说却是好消息,至少她不发狂,能够正常交流。但不知原来的长情还保有几分,同她说话恐怕也得换个方式了。

他说不想怎么样,“怕你为祸人间,不得不把你带上来。你可知道我是谁?”

她像看傻子一样瞥了他一眼,“天帝少苍?”

他点了点头,“很好,不过你以前都追着我叫檀郎,你忘了。”

她觉得他病得不轻,“我又没有失忆,你以为编这些胡话能骗得了我?”

他听后抬手把头发绕到耳后,露出一张清俊的脸,专心致志看着她,“那么你我有婚约,这事你还记得吗?”

长情发现神族真的很无耻,睁眼说瞎话时居然可以如此镇定,“本座虽然入了魔,脑子却没坏。你我有没有婚约,你自己不知道?趁着我思维混乱,想借机坑骗我,我劝天帝陛下,还是要点脸吧!”

骂人这种事,是需要语言组织能力和技巧的,她可以如此有理有据,就说明魔性不发作时,她至多冷血了点。天帝第一次对挨骂强产生了强烈的幸福感,他甚至觉得以前的长情可能回来了。虽然跳过了对他动情的那一段,他也并不为此气馁。感情可以重新培养,只要她还具备常人的思维,一切便都不算坏。

他的眼里抹上了一层蜜,也不立刻应她,从帐上摘下一截缎带,仔细将两个人的手绑在了一起,“自今日起,我在哪里,你便在哪里。我不会放任你入魔,我会时刻盯紧你,你别再想逃出碧云仙宫了。”

长情很生气,她狠狠瞪着他,“你究竟有完没完?一天换一个花样捆绑我,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癖好!”

天帝怔忡了下,发现她才思很敏捷,至少比他敏捷。

他露出含蓄的微笑,“我有没有不可告人的癖好,你早晚会之道的。在这之前,你确实哪里都不能去,只能和本君在一起。”

她咬牙切齿,眼里红云渐生,“你不怕我咬掉你的头?”

天帝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浮起赧然的神情,“姑娘家,别整天咬啊咬的,叫外人听了不好听。你从现在开始,应该学学如何当个贤良淑德的女人,待把混沌珠取出来了,我们择个良辰吉日便完婚吧。”

他根本没把她的愤怒放在眼里,一通不着边际的话,成功把她说懵了。他拖着她走,她双眼赤红獠牙森森,可她使不出力道来,这鹦鹉链比之前束缚真身的禁咒更难摆脱。她大吼大叫,上蹿下跳,他像对待孩子撒娇一样,不阻止也不参与,等她精疲力尽了,笑着说:“咱们去看看炎帝吧,他正替你善后。你上回逃出郁萧殿时弄丢了一个小仙的魂魄,闯了这么大的祸,总该给人家赔个不是。”

他就那样,不顾她的挣扎,把她拖出了玉衡殿,像拖着一只坏脾气的宠物。

她不屈,叫嚣着:“少苍,本座是魔君,不能受此奇耻大辱!”

他却取笑不已,“不是谁吞了截珠都能成为魔君的,你一个女人,当什么魔君!”

长情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回头看了眼,见她直喘气,心平气和道:“好了,别闹了。”路上还在同她交代,“你身上的鹦鹉链,是我翻找白帝遗物时找到的。它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只要你不动用神力,它不会影响你的日常起坐。这段时间先委屈你,暂且把它带在身上吧,等我找到合适的人选,再为你炼化截珠盘。”

她对他的计划很抵触,兽般咆哮着:“我不会让你如愿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东方朝阳初升,盛大的金芒映在他眼眸,他自言自语嘀咕着:“我一定要把以前的长情找回来,以前的你多好……爱吃爱笑,口味也没那么刁钻。”

天帝主宰万方,养个女人还是养得起的。但以前她只吃各色稀奇的小点心,现在动辄爱吞上古神兽。小点心好做,想吃多少就有多少,神兽只有那么多头,让他去哪里找来大奸大恶又灵力非凡的,供她满足口腹之欲!

作为目前最大的黑恶势力,长情当然不能被他随便牵着走。他往前拽,她就使劲往后坠,撅着屁股屈着腿,让他无法挪步。天宫的每一处都有神兵看守,手压腰刀威武侍立的天兵天将们虽然目不斜视,但眼梢还是留意着神道上的一举一动。

勾陈君看了小象星官一眼,“冤孽。”

小象星官觉得很冤枉,“星君的命令,卑职都一丝不苟地完成了,若有哪里做得不好,星君只管教训,千万别把卑职调走。”

牛头不对马嘴,从来没有快速领会过上司的意思,勾陈君一直觉得小象星官很傻,“我说的不是你……你很怕丢了这份工作吗?”

小象星官说当然,“镇守宫门是光宗耀祖的事,虽然我等清廉到清贫的地步,但我母亲和其他尊神聊天的时候,还是很为我的工作感到骄傲的。”

勾陈君摸着额头,只顾叹气,“本君曾经想过,陛下不关爱我等没关系,等将来有了天后,天后娘娘进出宫门时看见我等工作辛苦,俸禄又低,可以稍稍体恤我等。可惜这个愿望好像要落空了,天后比陛下脾气更差,你看……”话刚出口,就见陛下把人扛上了肩头,勾陈君和小象星官同时倒吸了口凉气,“陛下真是尊严全无了。”

回想当初,那是何等光辉灿烂,高洁如雪的人啊。勾陈君还记得第一次看见天帝陛下凌霄殿升座时的情景,那种庄严与宏大,简直让人汗毛直立。他感觉每一个毛孔都迎风打开,就像天帝陛下路过时,御道两旁争相盛开的花。天帝身着华服美冠,足下祥云叆叇,勾陈君自问见识不算浅薄,却从未见过能将神圣与色相结合得这么好的男人。

后来的天帝像一座伟岸的山,高高矗立在他心里,他一度以为陛下不可能懂得儿女情长,这种独步天道的人,也不需要柔软的情感。结果他猜错了,来了个煞星一样的麒麟玄师,天帝陛下在她面前威严扫地,为了她,一辈子没做过的傻事都做了,果然再了不起的男人,也是用来给女人践踏的。

小象星官却不胜唏嘘,“尊严这种东西是让外人看的,追求幸福的时候还讲尊严,那么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娶个貌合神离的天后,一种是光棍打到底。”

勾陈君愣了一会儿,头一次发现这个呆头呆脑的手下很有见地。一段婚姻如果不能让人投入,那也不比打光棍好。天帝陛下应该很喜欢玄师吧……他喜欢就好,勾陈君吸了吸鼻子想,反正他们这些人都不重要。

吵闹不修的长情,终于在被扛上肩头后冷静下来。天帝带着她走过一重又一重宫阙,她大头朝下,两眼金花乱窜。要是敢有任何不满,屁股上会立刻招来重重的一巴掌,天帝下起手来丝毫不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