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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手的江湖(27)

作者: 月光船 阅读记录

伍成眼前一花,徐伯人已到跟前,举着剑刀!

“杀吧!皱一皱眉头不是好汉!”伍成怒吼。

徐伯人被吼得一慢。

“身已残废、技不如人,随你杀!老子等着找周灭算帐去!”伍成毫无惧色。

徐伯人刀落。

落在伍成顶门,忽然停住,尚离一寸五六分。

“你动过那女子没有?”暗哑地问。

“老子才不干那事!”伍成哼了一声。

满天满地疯狂惊怖的刀气倏然消失。

“你——已经残疾——快——离开——我不想再——杀。”艰难吐出一句话,刀入鞘,转身。

“有什么大不了……”伍成不以为然,感到额上热热的流下什么液体,用袖一抹,才发现是血。

头皮裂了。

徐伯人,剑刀的刀风。

伍成方觉冷汗涔涔而下。

看着少年月下背影,斗篷早已落地,白裙溅上红梅花、珊瑚枝,纵横交错,反添了些许风情的妩媚与可怜。

徐伯人勉强挪向小屋,能够在杀死两人之后就清醒过来迎战,实属不易。

头痛加剧,喉咙抽了一下,似有一线热气升起,扩散。

徐伯人强忍痛苦,进了屋子,方敢抬眼望一下仲雨——刚刚他一直没有看仲雨一眼,一是情势紧迫不容分神,二是凭自己对女子敏锐的奇特感觉,那种现在仍未消失,仲雨一定还活着……

一望之下,蓦地大惊冲去:“徐姑娘,你——”

仲雨双手握着一把匕首,匕首插在胸口,直没至柄,几线鲜红蜿蜿蜒蜒游走开来。

——当日那把、从唐三手中夺来、他送给仲雨防身的匕首!

“徐大哥……照拂我娘亲和祖母……照顾李妈妈……求你……”

脑海深处,一根弦“啪”地断掉。

那种感觉,没了。

拥着仲雨□□还温热的身子,脑中一片迷乱空白。

——仲雨死了,自尽!

——自己为什么晚来一步!为什么不跟着她!

——答应过护送,先食言而去。

——为什么要送她匕首?!

仲雨死得委屈——太委屈、太不值!

自己,该死!

用绣被,裹起仲雨的尸。

一天内,二次掮起女子尸体,二次看着女子死在自己眼前而无能为力。

徐伯人去灶间,找到李妈和车把式——在砧板上的胳膊、梁上的大腿、缸里的头和躯干。

看看旁边有一大竹筐,将李妈尸块放进去,筐上穿绳,背在肩头。

忍着肩膀旧伤、忍着喉间的痛,头上已经冒汗。喉咙里燥热异常,徐伯人觉得心神不宁,头晕恶心,腹中也开始难受。

糟糕,“迷药”方才虽吐出来,已在口中融化稍许,他已经中招。

而且——他自己也不知这药是□□还是□□,周灭怀里有五六种药,怎知哪一样是解药?

徐伯人不管,反正自己还活着。

——会死么?

夜风也默然。

满身的伤,满腔纷乱思绪,带着两具尸体,拖着神智渐渐远去的身子,抓着剑刀。

离开。

连骡车都忘记。

“对不起,对不起……”一直喃喃自语,彳彳亍亍冷冷清清的一身,迷乱而灼热的目光。

没有眼泪,有的只是寂天寞地一片萧索。

江湖上,流尽热血的萧索。

对一个少年来说,更加残酷而无可奈何。

渐行,脚步渐重,没有方向感,只是走,如行尸走肉。

“……不……不会死……我要活……下去……一定做到……”痛苦,在千头万绪中沉沦。

真气大耗的虚脱,日间奋战留下的刀口,加上莫名的什么药。

更多时候是自己对自己的压抑,比外界所加力量强得多、痛苦得多!

练武之人,可以毫不费力胜过许多人,自己毫发无损,但只要染上一场伤寒,马上卧床不起。打败自己的,不是外来一拳一脚,而是身体内部的疾病。

江湖人不断向比自己厉害的高手挑战,到了天下无敌时反而寂寞,也是找不到外力的刺激,自己便不能超越原先水平的原因。

古往今来,打败一个人的最强对手,往往是自己本身。

这是一道“限”?一个“槛”?一种“心魔”?众说纷纭,难以定论。

——但可以肯定的是,要想超越自己设下的坎,就得付出百倍、千倍、万倍的心血与毅力!

因为,你的对手,是自己,是知根知底、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自己。你想到的,“对手”也想的到,你能做到的,“对手”也能做到。甚至潜意识中你想不到做不到的,“对手”一样了如指掌。你的“对手”无时无刻不跟着你,你的长处弱点,“对手”知道的比你自己都清楚,只要你一放松,就是“他”的胜利——你说,超越自己,与自己抗衡,有多难?!

——不,错了。

那个“对手”不是真正的自己,而是自己认定的“自己”!

一件事,你觉得自己做不来,并非当真做不来,而是自己为自己设下的障,自己把自己局限在一个地方的界。

比如,在平地上,健步如飞很容易,就是一尺宽的路也能从这头跑到那头,但是——若这一尺余宽是一道横在深渊之上、两边并无护栏的独木桥呢?莫说一尺,就算三尺宽,看着深渊,敢行的人怕是寥寥。

你已认定“这很危险”、“搞不好会死人”、“我怎么可能行”,才不肯轻易冒这个险,不过——要是当时你被追杀,只要奔过去就能活命,你奔不奔?

一定奔。

而且,十有八九奔得过去。

——你说,自己认定的“自己”,究竟是不是真正的“自己”?

山穷水尽之际,往往也是柳暗花明之时。突破自己所设的束缚之后,可见另一重全新景象。

——只看这一步,你迈不迈得出去!

迈出去了,才找得到真实,才是自己的真性!

30、第五章雌雄莫辨,好心无善果;恩怨分明,热血浸霜刀(1)

真性、自性、随性、率性、本性…….

迷迷糊糊纷纷扰扰种种的繁杂念头慢慢平静下来,如百川归海、海纳百川之后的平静。

仿佛阴风惨雾、滔天血浪之中,忽然绽出一朵莲华,摇曳多姿、端庄圣洁,纯白得不沾人间烟火,刹那间,业风消散、恶浪不起,污浊天地登时变一片澄静安宁。

在这片祥和天地之间,隐隐还有鸾凤合鸣之声。

……不太对,好像,是……鸟啼?

睫毛轻轻抖了抖,睁开眼睛。

疼痛还留在身上,精神却未疲累如昨。

——曾经发生的一切,端的就如一梦。

可惜不是。

每一处伤口都以疼痛的方式,提醒他,昨夜出了什么事,咽喉还隐隐作痛。

好在疼痛也告诉他另一件事。

——毕竟,自己还活着。

四下打量,自己似乎在一间废窑里面,光线昏暗,辨不出时辰。

徐伯人翻身坐起,身上盖着一件破旧衫子,衫子底下,自己还穿着那套衫裙,不过已经血污狼藉。剑刀就在手边,身下是条破毡毯,显是破窑原有之物。

衫子是谁的?有人来过?

一壁调理内息,一壁寻思:记得自己带着仲雨和李妈的尸体出了客栈,然后就走……是往镇上去,还是往回,或者扎进岔路了?记不清楚,好像自己是走进来的……头疼,心也乱,根本不晓得自己在哪里倒下去的,这里又是什么地方——遗骸呢?不在身边,莫要丢在半路才好,得快些找到。

徐伯人慢慢站了起来,血气不足,依然有些晕眩。他以剑刀支地,踱向门口,门口似是被人特意用乱树枝掩了起来。

透过缝隙看去,天阴阴的不知什么时候。这窑离道路不远,但地势比路面低了几乎三尺,是以视野极低,远远传来脚步声和哼歌声。

由于始终没有“那种”感觉,所以徐伯人听见哼歌声以前,就知道来的是个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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