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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手的江湖(28)

作者: 月光船 阅读记录

——正走过来!

徐伯人很快就看清,来人上身□□,古铜色肌肉虬结,生就一副好身量、好体格,头发随意扎了一束,虬髯乱蓬蓬的,浓眉大眼,看年纪不过三十。他腰间别一把猎刀,斜挎皮口袋和弓箭,手里提了只一动不动的小野猪,赤着小腿,脚登草鞋,健步如飞行来,一边笑呵呵哼着山歌。

走得近了,方见他脖子上还挂着一枚红色玛瑙坠,小巧精致,与他整个粗犷的人有些格格不入。

看样子,是名猎户。

徐伯人回头看看陌生衫子的颜色质地,又看看猎户的齐膝短裤,也就猜到了七八分。一直看着猎户走向这窑,自己干脆站在门里,等对方把小野猪放在一边,移开堵门之物。

猎户哼着歌子弓身进来,抬头看见他时,徐伯人开口道:“多谢——”

他忽然呆住。

——明明说出口的字,怎么没有声音?!

徐伯人不由按住自己喉咙,吐丹田气,又说一遍:“多谢……”

声音,有。只是微弱得自己才能听见,而且又与平时语音迥异。

徐伯人微微皱眉:周灭的药?抱歉地看向猎户,虽然逆光,仍可见猎户怔忡、错愕、惊讶的表情。

徐伯人只好冲他笑笑。

这一笑不打紧,只见猎户痴了、傻了,咽下一口口水,脸倏地涨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手足无措,“我我我我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奇怪,刚刚他山歌哼得很流畅啊。

徐伯人耐心等着。

等了好一会儿,猎户才猛地拍一下脑袋,咳了一声:“我——去烤野猪,姑娘,你别怕啊……”说完,几乎落荒而逃般,奔出窑门。

徐伯人,却立在原地,轮到他莫名其妙了。

不是猎户的举动,而是那个称呼:

——“姑娘”?

呆了一呆之后,方明白过来,猎户误会他这身装束,偏他又无法出声解释。

徐伯人苦笑,跟着出了废窑。早知如此,离开客栈时应记得把衣裳先换过来。

天色虽阴,风却不太冷,吹在身上有种凉凉的感觉。猎户正在生火,野猪在一边,弓箭、皮袋都在一旁。

徐伯人围着废窑走了一圈,果然看见自己携来的竹筐在窑后,用树枝杂草胡乱遮掩。

心里一紧:对不起,仲雨。

想起自己还有许多事要做,徐伯人走到猎户身边,用剑刀划地为字,然后碰了碰猎户肩膀,猎户如遭火灼一般,噌地跳起来,脸又红了:“姑、姑娘,什么事?”

徐伯人指给他看地上两个字:“多谢”。

猎户却摇了摇头:“姑娘,我不识字,你还是先进去吧,小心着凉。”

听他一口一个“姑娘”,徐伯人真是哭笑不得!

自己何尝不想换下裙衫,但脱下之后无衣可换,岂不更冷?

算了,看来一时半刻讲不清楚,还是等对方走后,自己再离开吧。徐伯人心想,觉得自己口渴,哪里有水?

“她”转过了身,猎户腔子里一颗怦怦乱跳的心才安稳了些。

猎户昨晚兴起,追一只獐子追出老远,等背着死獐往回走时,已经后半夜了。他困累之际,想在道旁凑合打个盹,正好发现有间破窑,一头钻了进去——吓!好浓的血腥味!

他忙出来点了松明,二次进去看:一只竹筐歪倒一边,裹着被子的一大团东西倒在另一边,更重要的,一个长裙”女子”也倒在地下!

竹筐、被子、长裙都有鲜血!

猎户不怕血,一步跨过去,试试”女子”鼻息,摸摸脉搏——鼻息均匀,脉搏快了些,隐隐有股暗流涌动。

猎户照见”女子”苍白如纸的容貌:安详,美丽而安详。

“女子”手里,还紧紧抓着一把剑。

他自不知,彼时的徐伯人刚刚从苦闷压抑中悟到“真性随心”,于外界情境一概不闻不觉。猎户只是以为这“美丽年轻的少女”正在熟睡,于是将“她”轻轻放下,又给“她”盖上自己的衫子。

然后他好奇去看竹筐里的东西,看清是具碎尸。幸亏胆大,只吓得跌了一跤。

又去看被中:一个全身□□、胸前没着匕首已经死去的少女。

脑中就像让马蜂蛰了一口,哄地一下起了个老大的包,酸麻痛痒,好一阵子才缓过劲来。

目光又落在熟睡的“女子”身上,暗忖:“她”一个人什么来路?为什么会带着两具尸体?杀人了吗?还是逃出来的?她……她……破窑里空气浑浊,再加上尸体,对她不好吧?

怀疑惊惧已经变成担心。

猎户想了想,把女尸放在筐子上,一并搬了出去搁在窑后,稍微遮掩,也将窑门掩好,这才带着死獐离开。

31、第五章雌雄莫辨,好心无善果;恩怨分明,热血浸霜刀(2)

回到自己小屋,躺了会儿,迷迷糊糊打个小盹,心里还是记挂窑里“姑娘”的安危,睡意去得飞快,猎户就走回来,顺便还打个野猪。

走近废窑,一看自己昨夜所掩之物没有搬动痕迹,不知“姑娘”是不是醒了,有没有出事,赶紧搬开树枝进去。

——没想到,活色声香的“姑娘”就在那里候着自己!

而且,“她”张了张嘴,脸上忽然显出惊愕神色,掩住了喉咙。(徐伯人惊愕自己失音)。

“她”双眼那么清澈,却又好像战战兢兢的,是怕我吗?(徐伯人当时在想周灭的药)。

……好,还好,“她”笑了。看!“她”笑了!“她”笑得真好看!我、我迷上“她”的笑容了!我、我……我不能再盯着“她”看下去,我好像晕了!

猎户只能匆匆丢下句话,出了废窑,心跳得噗嗵噗嗵,脸上发烧。

平素井井有条的生火已经变成手忙脚乱,再加上“姑娘”轻轻碰了他肩头——猎户决定再也不要洗那只肩膀——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话,“姑娘”离开他,他不由偷眼望去。

“姑娘,有事吗?”好像“她”在找东西。

“姑娘”回头,又是那个很淡很淡又美得无可复加的笑容,自自然然,单手虚握凑到唇边,扬起,没有说话。

——她一直安安静静,还划地写字,难道……哑了?

猎户不禁替“她”惋惜。

还好,“姑娘”的意思很明白:喝水。

猎户这才懊恼想起,自己忘记带水具来:“哎呀,我忘记了。皮袋里只有一个小皮酒壶,里面是烧酒,恐怕……”他看着徐伯人走了过去,拿出酒壶,转身,仰头喝了一口,慢慢走回了废窑。

酒不能解渴,徐伯人寻思,不过好歹可以给伤口消毒,而且他还顺手拿了皮袋里面的伤药——猎户常年行走山林,外伤药总是常备。

将一口酒含在喉咙里漱动,解开衫裙,也宽了中衣,身上绷带多处,昨晚包扎过的有几个地方渗血已干涸成暗黑色。在客栈几乎未受外伤,毕竟当时失去双手的伍成没法刺他砍他,但是在结客刀场所受新伤确实裂了,又没有小柳那件奇妙的可以止血生肌的“药衣”相助,伤口必须得清洗一下,重作包扎。

徐伯人展开绷带,痛,伤处与布条粘连,碰一碰就痛。

浇些酒,酒渗到伤口里,痛得火辣辣地,肌肉止不住抽搐。

还好背上只有淤青。徐伯人一向迎着刀锋而冲,背后的暗算也不及他速度快。

还好只崩裂四处伤口,毕竟结客刀围攻之时也敌不过他一把剑刀。

还好中衣血迹略微少些,可以撕开来当作绷带。

徐伯人想着,就“哧啦”撕开中衣。

这撕衣声却被始终关心“她”的猎户听个满耳:什么声音?她出事了不成?赶紧放下手里剥了一半的野猪,奔进废窑:“姑娘,你——啊!……我、我什么都没看见!——我我去烤猪,然后马上给你弄水——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急转身,撞到了窑门也不敢叫痛,飞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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