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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手的江湖(36)

作者: 月光船 阅读记录

兰香吓得几乎栽在地上,过一停方省觉声音熟悉:“夫……夫人!”一颗心才落地,暗道:吓死我也!

徐夫人举步下楼,到了门口:“这么晚了,你来绣楼作什么?”掩饰自己的慌乱。

“这个……老夫人不让夫人知道……我不敢说。”兰香有点嗫嚅。

徐夫人道:“老夫人?出什么事了?!快、快讲!”她已失去爱女,婆婆再有什么万一,实在难以承受。情切,所以说话也失去了平时风范,连声催问。

兰香噗嗵跪下:“夫人息怒!实在是婢子一时糊涂,夫人饶了我吧!”带着哭音。

这一跪,夫人更急:“你、你到是快些讲啊!”

兰香道:“老夫人……每晚醒时,总要见小姐的,就令婢子身着小姐衣裳在床前候着,若是不见婢子背影,必定悲哭不止,说是梦里也无法相会,是以婢子夜夜……到此处换一身小姐衣裳,安慰她老人家……”

徐夫人忍着悲痛,道:“好姑娘,起来吧,你在下面等着,我去挑身衣服。”

——婆婆只道仲雨与小叔去远处探亲,连仲雨求医、小叔已没之事都不知,如今,怎样向她老人家交代啊。

兰香换了衣裳行去,背影与仲雨果真有一二分相像。徐夫人痴痴望着袅袅身影渐行渐远,叹了口气,目光又凝在骨灰坛上,低喃着:“雨儿、雨儿,你真的走了。为娘怎么办,祖母怎么办!不应该呵……”

默默流泪。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响起声惊呼:“不好了!夫人!老夫人她——夫人!夫人!”

听声音,是兰香!

徐夫人忙下楼,往祖母房间奔去,半途遇上满面惶急的兰香。“老夫人怎么了?”忙问。

兰香喘着气道:“今次老夫人捉过我衣袖,命我转身。我不敢不从,一转身,就见她老人家疼爱的神色忽然变成愤怒,喉咙里格格作响,脸色发青!我忙扶她,她老人家全身都僵硬了!”花容失色。

徐夫人一惊非同小可:“快,到外面唤你丈夫李冬,套上车请大夫,越快越好!”

奔向祖母房间,心里又着急又害怕:婆婆,您可不能再有个好歹了!

房间里始终掌着烛。

徐夫人几步就冲了进去。

进了屋,忽然愣住。

——屋中除祖母外,俨然还有另一个人!

那个人立在床边,略微俯身下去。一只手握着祖母的手掌,另一只手从祖母腕脉处松开,却沿着祖母手臂内侧,一路“推”了下去!

那人身穿一件珍珠色外衣,斜背一长形包裹。几绺头发自扎巾处垂下,侧脸十分年轻,目光专注。

徐夫人只见这人的侧影,眼泪便一下子涌了出来!

“是你么……雨儿?”呼唤声急急切切情深意重。

那人将面庞转向她,眉目分明,却溶入淡淡的忧悒。

“雨儿!”徐夫人又唤了一声。

忧悒的少年,轻轻喟叹:“晚辈说过,夫人还是莫要看见我的好。”救人要紧,他也顾不上许多。

听见他声音,徐夫人不相信地怔住:“你……徐、徐公子?”

徐伯人道:“老夫人已昏迷过去。夫人还是快请大夫过来,我只能帮忙护住心脉。不令邪气蔓延而已。”

——他只想岔开话题,不忍心见对方哀伤的神色。

一句话果然提醒徐夫人,连忙凑到床边:“母亲大人……唉……希望平安才好。”心里又慌乱起来。

“希望如此。”徐伯人低声附和,继续专注地,以内力缓缓引导祖母体内周天运行。

两人一时无言。

等待,总是焦急而漫长,充满忧虑和不安。

因为不能预料,结果等到什么。

但眼前的少年,却那样从容和稳定。一举手,一投足,一个眼神,甚至每次呼吸都带着一种沉静。自自然然的沉静。太自然了会显得空灵,太沉静了就变成沉重,然而少年就在空灵与沉重中间,镇定自若,不紧不慢、不疾不徐,做着每一件事。

——他松开祖母的手,小心放回被中;他用桌上冷茶浸湿手巾,擦净祖母流涎;他调整祖母姿势,让她平平躺好;他甚至还剪短烛芯,使烛光看来更明亮更易于观察病人。

这少年似乎具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或许因他的沉着感染了徐夫人,徐夫人的焦急不安渐渐淡化,人也慢慢平静下来。

她看看祖母,又看看安安稳稳立在床边的徐伯人。烛光掩去少年日晒风吹的黑和瘦,也软化了少年面庞坚硬的棱棱角角。

——他容貌极像仲雨,就在此时,烛下。

可惜不是。

——如果是,该有多好!

徐夫人正想到这里,忽听少年道:“大夫似乎已经请来,晚辈就在檐上候着。”说完,走到门外,身形一展即逝。

徐夫人怔了怔。少年是精怪,还是自己眼花?

大夫果然到来,徐夫人迎着,兰香在途中已将情形说了大概。

诊脉后,先下了针灸,再提笔开方。

“……老太太这病,是老年人思虑过忧,邪气郁结,情绪起落得突然,致使郁结于内的邪气不能归正,反而四处游走,兼此时又受了外邪之侵,内外夹攻所致。这病一旦同时发作,便极其凶险,极难治愈。”大夫对徐夫人郑重地道。

徐夫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那……请教先生,老太太还有救么?”

大夫道:“幸亏发现及时,夫人又立即请了学生过来。况且万幸邪气未窜入心脉,否则纵使华佗再世,恐怕也无回天之力了——不过,老年人气血两虚,不可用猛药,须以针砭、汤剂齐施,有补有泻,慢慢调理一二个月,其间,若护持得当,方无大碍。夫人还须切记一事:无论如何,不可拂逆老太太的意思,若老太太一气一怒,学生才疏学浅,不能保证老太太的安危。”

徐夫人忙道谢,大夫又讲定日后每未、申两个时辰过来针灸,又将方子请夫人过目,无非是牛黄、羚羊角、地龙、僵蚕、麝香、苏合香之类。

41、第六章苦思念是耶非耶生死恨;改容妆男相女相虚妄身(4)

这些事足足忙了一夜。

天微明时,大夫收去祖母内庭、太冲、委中、阳陵泉、环跳、通里、曲池、列缺、合谷诸穴的针,告辞而去。

此刻汤药也煎得端来,兰香略将祖母头扶起一些,徐夫人灌了些许,昏迷中祖母并不领情,丝毫未见吞咽。

徐夫人心里着急,不由道:“徐公子,帮帮忙吧。”

兰香闻言一愣,徐家哪里出来“公子”二字?夫人怎么突然说这句话?

她不敢多口,就见徐夫人走到门外,抬头往屋顶看去:“徐公子?徐公子?请下来好么?”还在招呼。

——没人应,没动静。

兰香更奇怪了。却看得出徐夫人忧愁担心之外,又多出一种失望神色,闷闷不乐走回床边:“兰香,你扶着老夫人,我再试一试。”

这一次,灌得却有些猛,祖母不由一阵呛咳。呛咳之后,眼皮动了动,竟然——醒过来!

徐夫人与兰香心下顿时一喜:“您觉得身子怎样?”

老眼昏花,目光移来移去,忽然急促而含混不清地道:“雨儿……我的雨儿回来了,怎么不来见我?!”

两人先一怔,徐夫人便道:“母亲大人,雨儿还未回来,想是母亲作梦?母亲,还是先服下这药,您昨夜突然昏迷不醒,小心身子要紧。”

祖母却一反常态:“我昨夜明明看见仲雨回家,怎么还不过来?什么劳什子的药,不吃、不吃!”

——敢是思女孙心切,昨夜见着兰香身穿仲雨衣裳时中邪,醒来便一口咬定仲雨已归。床前二人怎样分辩也是口舌徒费,祖母非但不信,而且固执起来,说什么也不肯服药,便要挣扎起身,身体又根本不听使唤。

这下,祖母气极:“……好、好……我动不了,你们就变着法儿欺负我,想我早死不是——这碗药定是□□!你们嫌我老了没用了,就要害死我!连仲雨都不让我见!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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