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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嫡姐是夫郎(50)+番外

作者: 雪花肉 阅读记录

只等着鱼儿咬钩。

奚娴住的一侧厢房,整好对着外头的一汪池水,而池水连着天边蓝黑似绒布的夜色,泛出带着银光的涟漪,像是天堂和人间的交界处,那个人也像是要接她去天上的仙人。

她只是穿着雪白单薄的衣裳,面容沉郁冰白,迟缓而恍惚地往外走。

晚风吹拂起她黑发,奚娴恍若不知,只是走到那人面前,眼前俱是重影,她却很宁静自如道:“你是来接我走的吗?”

那人回头,奚娴却看见了久违的女人,面容高雅而沉静,眼眸却很温和,只是道:“你不要惊了鱼儿。”

嫡姐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的,似乎变得更成熟了些,身量更高,嗓音低沉而沙哑,非常中性干练的模样。

女人在月色下静谧而悠然,让奚娴觉得自己是该等一等的,不该扰了她的清闲。

很快,鱼儿便上钩了。

嫡姐的手稍稍用力,奚娴便见一尾鱼从水花中弹起,银色的鱼鳞在月色下泛着冷光,鱼身扑腾扭个不停。

嫡姐拿下钩子,捏住鱼儿的身子,虽然含着温和的笑意,手上的动作却大到鱼鳞崩裂开,鱼儿挣扎地更剧烈了。

她只是将鱼儿放进篓里。

奚娴觉得很有趣,挣扎的鱼儿多么有趣呢,让她觉得痛快而病态。

于是她在冷风中蹲下身子,沙哑道:“我还以为,您对我失望了,是以再也不见我。”

很快,嫡姐的声音随风而来,飘渺而随意:“我只是没想到,你病得这般严重。”

似乎若有所指,仿佛她知道奚娴的小心事,却懒得戳穿。

嫡姐的眼睫很浓,侧颜就像个冷然高傲的玄女,她难得叹息道:“我早该料到了,只不知该拿你怎么办。娴娴,你说呢?”

奚娴嘻嘻笑起来,托腮恍惚道:“那你呢,要像老太太那样劝我,劝我正常点?”

嫡姐将鱼儿放回水里,顿时,奚娴见到水波阵阵,一圈圈涟漪江池水搅动得难以平静,她伸手探水,却觉冰冷刺骨,浑身一哆嗦,面容更是白到不像是活人。

嫡姐的声音没有起伏:“不会。”

她看出奚娴冷得要命,但却没有嘘寒问暖,就让她这么放纵自己。

奚娴道:“那您来这里,是想表达些甚么?”

嫡姐微微一笑,若有深意道:“只是来垂钓。”

奚娴可不信。

嫡姐又道:“并且,来成全你的愿望。”

她说起话来,就像个真正拥有仙风道骨的守护神,似乎能算准奚娴所有的想法,替她完成所有任性的夙愿。

奚娴难得被触动,觉得自己重活一回,至少得到了一个好姐姐。

但她蹲下来,旁若无人靠在嫡姐的身上,把冰凉的手指伸进嫡姐的衣领里,觉得手心暖和了很多,便扯了扯唇角,烂漫道:“那你猜猜,我现在最想做的是甚么?”

第42章

奚娴的小手冰凉而软和,她偏着头,任由自己的手伸进嫡姐的中衣里,而面前的女人也并没有阻止的意思。

忽然,奚娴一顿,她似乎碰触到了凸起的地方,那是一道很深的伤痕,粗糙而不匀,让她麻木的心尖微微一颤。

她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托腮坐在嫡姐身边,一张脸却被冻得发僵。

嫡姐把天青色的披风盖在她身上:“你若是生病了,姊姊会心疼。”

奚娴低垂着眉眼,似是而非的微笑一下。

嫡姐唇角微微勾起,终于开始思考她的问题,沉吟片刻才道:“你想……远离俗世。因为你懦弱,又无能,故而无法摆平心态,只好逃避隔绝俗世的一切,还自己一个清净。对么?”

奚娴真的很惊讶,并没有因为嫡姐客观的评价而恼怒。

她真没想到,世上竟有嫡姐这么懂她的人。

这个念头存在她心里很久,最近这段日子愈来愈清晰,只是她从来不敢告诉别人,因为如果被老太太知道,说不定连出门都成了奢望。

没有任何一个家族,会喜欢绞了头发当姑子的女儿,就连奚娴刚重生时,都从不曾想过要常伴青灯古佛,当个日日茹素诵经的姑子,从此了了余生,再无可期。

她那时对人生还是有期待的,想要让嫡姐跪地求饶,想要叫奚娆得到报应,满足自己满腔尖锐的报复心,然后再找个好男人嫁了,体验一回自己从前不曾有过的生活。

只是现在却发现,即便重生了,她还是她。

回到从前,不代表能真正改变一切,因为过往已经存在,才造就了现在的她。

没有人能掩耳盗铃,假装自己是新生的存在,那只是个悖论而已。

而……她爱上了别人,但或许会比前世更凄惨。

她习惯独占宠爱,不能容忍其他人的插足,所以她会再次郁郁而终。

只有摆脱了红尘俗世,奚娴才能真正重生。

逃避是令人憎恶的,却非常有用。

奚娴默然一笑,嗓音变得沙哑而小声:“是啊,我真的很累了,忽然发觉当个姑子也很好,不用嫁人……也不会欢喜上不该欢喜的人。”

像她这样的病人,其实都想救自己,并不想抑郁成疾,自取灭亡。

只有这样,或许才能得窥天光,寻到真正的平和。

嫡姐沉默地看着她,寒风簌簌吹拂着女人的长发,她在月色下的侧颜,美得像是高高在上的仙姝。

他知道奚娴有那种想法,但身为一个男人,他认为女人和女人之间,决计是难以有爱情的。

因为女人善妒,又都渴望被妥帖安放,珍之若宝,而天生为阴的女子,更渴望阳的滋润,这样才能焕发新生。

可是奚娴退步太多,渴求的却很简单。

“她”身为嫡姐,却成了她最后的温暖,这是始料未及的。

她太软和了,很早以前的少女时代,只要有足够的耐性和怜爱,奚娴就像是一只秉性柔弱的幼崽,认定一个人便难以回头。

而要她回头,却需要给她莫大的勇气和创伤。

那一定是很疲惫的一生。

她或许渴望着,再次破壳时,能见到对的人,这样便能免于辛苦,把不将深情错付。

他看着奚娴的面容,长睫覆着疏离冷淡的瞳色,只是不言。

嫡姐缓缓闭上眼眸,却只是沉吟不语。

奚娴笑了起来,润白的手指点着唇,软和道:“那您允不允呢?毕竟家族里的人,是不会允许我出家的。”

她渴求被救赎,但也不愿给自己以希望,所以宁可相信嫡姐不会答应。

鱼竿又开始动了,她的视线变得长远,远到看见山坳间的半轮残月,心思隐隐变得炽热而疯狂。

嫡姐不紧不慢的收线,却轻缓含笑道:“为何不?”

她若有深意,嗓音低缓而靡靡:“只要是你希望的,我都会满足。”

奚娴第一次觉得惊喜,惊喜到她脑中嗡嗡作响。

嫡姐却道:“一个条件。”

奚娴眨了眨眼睛,迟钝道:“……甚么?”

嫡姐回眸,月色下的面容温柔而沉着:“不准剃度。”

奚娴垂下眼眸,用很小的声音道:“三千烦恼丝,剃掉了多好?”

如果不剃掉头发,她还在俗世中,就连自己都无法把自己当做是方外之人,一切都没有意义。

奚娴握紧拳头,面色苍白拒绝道:“不,我要剃。”

剃得干干净净。

嫡姐面色微沉,放下鱼竿,慢条斯理以帕子擦手,微笑道:“你还小,往往难以做出最正确的决定。这只是个试验,等来年开春,若你还这样想,我允你剃度。”

她的嗓音很优雅,给人一种笃定悠闲的感觉。

奚娴却知道,这不是无故的笃定。

嫡姐的身份很贵重,权利也非常了得,只要她愿意,有一千一万种法子,让她做不成想要的事。

而只要嫡姐允诺的事,便一诺千金,永不反悔。

奚娴想了想,才点头道:“好,就等来年开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