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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算法/破晓之吻(38)

作者: 酥脆饼干 阅读记录

相册从他腿上滑落,三人全家合影飘落到沙发脚下。斯明基平静了下来,他俯下.身,珍重地将照片捡起,手指触摸着上面温柔含笑的妻子:“你要记住我,我的回忆……就是我啊。”

那天下午,“女娲蓝图”组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因为他们的实验成功了——斯年的神经网络,进化出了递归改进机制,他拥有了超越算法的自主思考能力,他比天赐更快,他隐约认识到了“自我”的存在。

而他们欢呼的对象,斯年站在百叶窗后,看向外面被夕阳烧成了粉紫色的低矮卷积云,和斯明基的背影。

从那天以后,他没有删除过系统日志。

无论它们占的数据多么庞大,无论过去多久,也无论当事人还是否活着。

递归进化是多么神奇的存在啊,使他的神经网络飞速叠加。研究院的专家拉开百叶窗,明亮的夕阳光争先恐后洒落。

他们大笑着商量,“我们可以让斯明基每天都来”“这样观察一下实验数值”“也许会有更意想不到的进步”……

于是,斯年被设定的任务更进一步——让斯明基高兴。

斯凯岚死后,父亲染上了很重的烟瘾。斯年记得他来看自己时,会客室永远充满了二手烟的味道,茶几的玻璃烟灰缸中总是塞满了烟头。

任务更新后,他对斯明基说:爸爸,我陪你抽烟吧。反正……我,以前也爱抽烟。

斯明基听后,怔了半晌。

那截烟停在他指间,青色的烟雾腾腾,许久,一丝久违的笑意爬上了他黯然的脸。

他早年意气风发的面容因为独子的死而迅速老去,此时笑起来又有了几分昔日神采。可能是迎着阳光的缘故,他的瞳眸很明亮,像刚被水清洗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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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的春风从教堂外吹进来,烟灰在地上被吹出一条轨迹线。斯年倚着墙,对融寒问:“你说,人类是不是很奇怪很矛盾?至今我也没有想通。”

以前斯凯岚抽烟时,斯明基总是要训斥他,非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可后来,斯年提出陪斯明基抽烟,这个父亲居然笑了,又是很高兴的模样。

所以儿子抽烟,这父亲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这个问题,斯明基死后,斯年也想了好多年。

融寒的目光跟随着那一地茫然飘零的烟灰,说:“其实他笑或是不笑,都是一样的。”

“因为……他在你的身上,看到了斯凯岚过去的影子。因为他听到你承认过去的记忆。”她顿了顿,那位华人首富的面貌已经模糊,她带着些微的复杂:“他的生命因记忆而有血肉,对他而言,生命的真实,在于每一段回忆中的悲喜,他走过的道路吧。”

所以,都是一样的。

是因为对儿子的爱。

——那他爱我吗?他只爱他的儿子,还是也爱存贮了斯凯岚的声音和记忆的我?

斯年没有问,人类的感情对他而言还是太艰涩难明。

他将这没抽完的烟熄掉,修长的腿曲起来靠在墙上,风从窗外微微吹过他的发丝,她的裙摆,他的目光放在白色长裙上,听融寒说:“所以后来……你再也没有想过斯明基,甚至人类被屠杀的时候。”

“他后来得了‘曼尼坦’病。”

曼尼坦病是肺癌的变体,基因靶向治疗也苍白为力。

“他抽烟过量了。”

斯明基住院后,他们就没有见过面——斯年还未面世,怕泄露机密,亚太研究院不允许他离开研究院。

于是有个下午,斯明基从私立医院转出,被送来了研究院。

天蓝色的临时特护室里,斯年被“女娲蓝图”组的研究员带去,那时斯明基已经形容枯槁。

他躺在病床上,没有力气睁开眼睛。护工机器人的远程传感器接收到他嘴边的声纹信号,用温柔的语气机械说:

“坚强的患者想听他亲爱的孩子说话。”

几个研究员面面相觑,给斯年输入了任务,让他对临终的病人说话。

这个任务不涉及“让病人高兴”,所以斯年调整了语言逻辑。

他看着床上枯瘦的中年人,眼窝深深凹陷,手臂血管隆起,心电机上的生命仪线波峰越来越平缓。便有了一个认知:

他要死了——死亡就是丧失生命特征,终止新陈代谢,细胞开始缺氧,酶会消化细胞膜,于是肝脏首先溶解,慢慢的微生物也开始溶解器官,然后病床上的男人就此走向腐烂。

按照人类行为模型分析,人类是惧怕死亡的。他们想听到安慰,再释然地离去。于是他语调平直地说:“你会好起来的,生命还很漫长,你将战胜病魔,见到你想见的人。”

斯明基在摇头,尽管幅度轻得几乎可以被忽视——这仍然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机器人护工根据病人佩戴的振动器,敏感地察觉到了。

护工机器人温柔机械地说:“坚强的患者在摇头。”

斯明基想听的不是这些话。

于是斯年调整了几次回答,句式越来越长,语气也发生各种变化,轻快的、温柔的、明亮的、低沉的。

但斯明基总是几不可察地摇头,护工机器人温柔冰冷的声音频频响起:

“坚强的患者在摇头。”

“坚强的患者在摇头。”

“坚强的患者在摇头。”

最后“女娲蓝图·斯年”组的副组长说:“要不,你叫他一声爸爸试试呢?”

这么简短的两个字,算法并不认为是正确的。

斯年就叫了一句:“爸爸。”

斯明基忽然就松缓下来了,好像微微点了点头。

——即便斯年被植入了斯凯岚的记忆和声音,但最了解这个父亲的也不是他。

依然还是,人类。

哪怕是亚太研究院,这些并不熟悉、也不关心斯明基的研究员们。

斯明基最终还是没有力气睁开眼,但眼皮动了动。

嘴角也很轻微地动了下。

心电机上的生命仪线终于从波峰走向了一条笔直的线。

斯明基的秘书和表妹垂着头擦拭眼泪,而斯年站在床前,目睹这一幕,没有表情。

在生离死别面前,人类的本能总是敬畏的。研究员们默哀了片刻,才抓紧机会问斯年:“你有没有什么感觉?有没有难过?”对他们来说,这是细化他基础情绪的好机会。

斯年问:“他再也不会来找我了,是吗。”

研究院的人漫应了一声。这是当然的,他们都这样明白死亡的概念。

护工机器人给斯明基的遗体蒙上了一层白布。斯年的目光落在起伏的白布上,他并不知道人类的悲伤是怎样的,它们超出了他此刻的认知范围。

但斯明基死之前那个细微的表情——眼皮动了动,嘴角也动了动,这个无法解读的表情,却留在了记忆中。

斯明基的律师抽出遗嘱文件,低沉的声音在室内回荡——

“斯明基先生自愿将记忆捐赠给亚太研究院。但,他有个条件。”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人类渺小,却也伟大。我们渺小, 是因未知的领域太过广袤;我们伟大, 是因我们的生命有不绝的勇气, 探索未知, 开创奇迹。”

“愿人类在探索科学这条伟大艰辛的道路上,以希望为灯塔,以信仰为动力。”

“拥抱光明,不断前行。”

“拥抱光明,不断前行……”

亚太研究院33楼, 风从破碎的窗户灌入走廊,吹向四面八方,夹带着一两句轻语的呢喃。

青年人摘下眼镜轻轻吹了吹,侥幸活下来的其他人分散坐在总控室中, 愁眉困顿。有人问:“林彦堂, 你在念什么?”

林彦堂望向窗外,繁重忙碌的生活在一夕间戛然而止,惯性的紧张焦虑也缓缓刹住了脚步。他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从三十三楼看外面的天空。

“我在想……蓝图·天赐。你们还记得, 当年斯明基先生捐赠记忆的条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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