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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暴雪时分(51)

林亦扬瞅了江杨一眼,懒得理他的调侃。

“你是想问,我妹的青梅竹马?李清严?”孟晓东只是晕,人还清醒,“他俩具体怎么回事,我没问过。不过殷果爸妈挺喜欢他。”

“就算真好过,也肯定分手了,”孟晓东随口说着,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不过殷果家有个人,”他停了一停,“是你那场比赛的裁判,肯定知道你过去的事。”

说完,他盯着林亦扬瞧了一眼:“你该知道,我说的是哪场。”

房间里,在这一霎安静了。

大家都听出来了,孟晓东说的是林亦扬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场比赛。

江杨清了清嗓子:“小贩,弄点热茶给你晓东哥。”

范文匆答应着,出去了。

这个房间里,只剩下江杨、孟晓东和林亦扬。江杨其实一开始是开玩笑,想逗逗林亦扬的,没想到孟晓东这个大少爷喝多了,竟然把陈年旧事扯出来了。更没想到的是,殷果家里人竟然是当年那场比赛的裁判……这个渊源就太深了。

推拉门突然打开。

吴魏扛着醉昏过去的陈安安出来,把醉鬼扔到了床上。他走到桌边上,拿起自己的半杯酒,灌了一大口:“累死我了。”喝完,发现房间气氛不对,瞧了一眼江杨。

江杨摇摇头,让吴魏不要问。

林亦扬在玩着杯子,没人看到他眼里的情绪,是好,是坏,是仍无法释怀,还是已经云淡风轻了……他静了半晌,把那个杯子搁到桌面上:“有空着的球台吗?”

孟晓东直接答:“半个球房我都包了,你想打什么都有。”

江杨说了句:“让人先给你去清台。”

林亦扬摆摆手,意思是:不用。

他离开圆桌,对孟晓东说:“约了你的人打两局。”

“他们要去爱尔兰公开赛,你收着点儿。”江杨替孟晓东叮嘱了一句。

“知道。”林亦扬头也没回,出去了。

外间比里边热闹,人也多,东新城和北城的人都有,除了进入四分之一决赛的人几乎全到齐了,有站有坐着的。林亦扬出门,给李清严打了个手势。

李清严等他半天了,从沙发离开,对硝子了句:“你看着点儿里边的晓东哥。”

两人没多废话,去了球房。

今晚这里人不多。高强度的小组赛刚结束,绝大部分选手都在休息,只有零星几个桌子旁有酒店的住客在玩,不是职业选手。

林亦扬拿起一根公用球杆,指着一张备受冷落的八球球台:“小八球?会打吗?”

这是林亦扬家乡台球厅的一种野路子玩法,八颗球摆成一个三角,白球做母球。

全是人工手动码球,没有什么规则,也没有什么要求,开球之后想打哪个就打哪个,最后一个进黑八的人算赢。

对台球厅老板来说,这样快,一块钱一局赚得快;

对于野孩子们来说,一盘盘也赢得快,打得爽气。

李清严和他是一个地方的,自然知道这种玩法,小学时候也常在放学后来一盘。

“打过,”李清严说,“很简单。”

“过去我和人打这个,规矩也很简单,”林亦扬从桌边捞起了一个巧粉,擦了擦杆头,说,“谁输了,给对方码个球。”

“我没问题。要能让你给码几个球,估计够在圈子里吹几年。”李清严也挑了一个杆子。

林亦扬好笑地瞥了他一眼。

还真是要给这小子收收骨头了。

一共10局。

两人按照九球的方式,争夺发球权。毫无悬念,发球权被林亦扬一举拿下。

李清严沉默着,在球台上把八颗球摆成了一个三角形。

白球,被放在了开球线的正中。

林亦扬提着球杆绕到球台前,他弯腰看自己要击球的角度,再次用巧粉擦了擦球杆头。

他第二次俯身。

整个人和球杆成了一条线,包括视线的落点也是笔直的一条线。林亦扬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散了,进入了比赛状态。

重重一击,清脆而巨大的撞击声,竟比球房里任何一个桌子上的声响都要大。

五颜六色的球在一瞬间被撞散,飞奔着,滚向每一个袋子,一个、两个……最后八个球全部落袋。一个不剩。

这是一杆炸清……

只有一击,就进了全部的球。

这并不是奇观,但要靠运气。李清严也是要碰上运气,才会打出这种“一杆炸清”的局面。他当然希望这只是个偶然。

可这是林亦扬的第1局,更像是一个下马威。

“辛苦。”林亦扬平静地指了指球台。

输者码球。

李清严无话可说,弯腰去一个个袋子里摸出球,再次用八颗球码出了一个三角。

白球刚摆上发球线上,林亦扬突然俯身,毫无停顿地给了一杆重击。各种颜色的球应声飞出,一个接一个,全都争先恐后地滚入球袋。一个不剩。

又是一杆炸清……

“辛苦。”林亦扬仍旧平静地指了指球台。

李清严知道,这绝不是偶然了,他愈发沉默着,去掏出一个个球,给林亦扬码放在桌上。接下来的十局,不过是李清严在码球,林亦扬在击球。

虽然不是局局一杆炸清,但显然,李清严连摸到球杆的机会都没有。

李清严甚至在最后一局前有了一丝庆幸,这里没有同行,看到自己一直在码球。

甚至他都不得不承认,林亦扬还是对自己手下留情了,明明有机会在1000号房招呼所有人下来旁观,但他没有。

这也许,是林亦扬给孟晓东的一个面子。

完美的10:0。

因为酒精助兴,林亦扬的一双眼里有了昔日几分少年意气,他把球杆支在了球台旁,两手撑在那,隔着一个球台,隔着低矮的球桌灯光,瞧着李清严。

“是我输了。”李清严说,心服口服。

林亦扬其实头早就晕了,四十多度的烈酒,进门就是连着灌下去五杯,后来慢慢又喝了两三杯。此时后劲儿上来了,听着李清严这句,笑了笑。

“送你两句话。”林亦扬说。

李清严看着他。

“上次在那个球台上,我看你是照着孟晓东的路子,训练自己25秒打一个球?这是联赛的要求,但不是所有公开赛都这样。”林亦扬指了指上次自己打过50个球的斯诺克球台。

李清严意外,他没想到上次短短的一个见面,就被林亦扬识破了这一点。

“每个球都磨蹭到25秒才去打,消耗的是你的灵气,”林亦扬慢慢地,告诉他,“你是选手,不是比赛机器。”

语速慢,是因为醉了。

林亦扬已经觉得要去休息了,他需要喝点热水,或是热茶,最好,能在殷果睡前再去她房门口溜达一圈,想看看她。不过她应该睡了,今天一天三场比赛,她太累了。

林亦扬下意识做了一个动作,因为醉酒后的热,想要去解开领口的两粒纽扣。这是他过去在非比赛场合,不得不被迫穿衬衫时,经常会做出的一个动作。也许是因为今晚和过去兄弟喝了酒,也许因为这里放眼看去都是球台,让人得意忘形了。

总之,他的手指在圆领短袖的领口停下,停了足足有两三秒。他缓缓放下那只手,撑着球台边沿:“还有一句话。”

他紧跟着说:“不管你们过去什么情分,你追她追不上,或者追上过。到此为止。”

林亦扬染上醉意的一双眼黑亮得像浸过水,他拧着眉心,在慢慢地、趁着自己还清醒的时候,说了最后一句:“殷果是我老婆,听懂了?”

第32章 豪情仍在心(5)

爸妈没了,弟弟过继给别人家了,就剩殷果这么一个亲近的人了。多年前唯一亲近的球杆没守住,现在,想把殷果留在身边。

可拿什么留呢?

他喉咙发干,从球台边站直了,本能地把支在球桌旁的球杆拿起来,慢慢走到球杆架子旁,放在最右侧,最后的一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