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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暴雪时分(84)

林亦扬让孙尧煮了一壶咖啡送上来,两人坐在休息区的沙发里聊天。

“人老了都喜欢走稳棋,看你一开始给老教练们吓的。”江杨笑着说。

林亦扬没说话。

他最近这一星期,快把前半生没说够的话都说完了。

江杨抿了口咖啡,慢悠悠地品着,享受这得来不易的悠闲:“人家今天飞回来吧?”

林亦扬默认了。

“那还不去接?”江杨这纯粹是没话找话。

林亦扬一副“你以为我不会看表”的眼神,扫了他一眼。

他走到球杆架的最右侧,拿起一根球杆,在手里颠了颠,想练练手。不想费力气码球,用球杆拨着球台上的一颗颗红球,让它们自由散开

最后摆了一颗黑球和白球。

“说句认真的,是个喜讯,”江杨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没点着,在手里玩着,笑吟吟地看着他,仿佛在卖关子一样地说得极慢,“今年的亚运会,有台球。”

原本准备击球的林亦扬,手停住,停了三四秒。

自从2010年广州亚运会之后,台球就再也没能进入这种大型综合赛事。取消多少年了?他都快忘记时间了。

“我以为你忘了,我们小时候的话。”江杨笑着说。

林亦扬没回答。他盯着那众多红球里唯一的黑球,打出了一个漂亮的弧线球,以极刁钻的角度,击中黑球,成功落袋。

他曾退役多年,就算回来了,对世界排名也看得淡,可不会忘记这个。

这才是最早根植于心的东西。

每一个自幼入体育这行的孩子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家长或是教练会带着幼年的他们,指着电视里的亚运会、奥运会,让你去看一次次看国旗升起,让你燃起斗志,畅想未来自己就要站在同样的赛场里,成为下一个赛场英雄。

他和江杨小时候也是这样,在老师的办公室里看过。这是他们最初的梦想。

无关奖金,无关排名。

成千上万的孩子从几岁开始就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不间断的训练、负伤、比赛。几岁,这是一个运动员的初始年纪,其后,满长的前半生都只有这一件事。

可那个领奖台上却只有三个位子,而能让国歌奏响的位子,只有那一个。

身为一个运动员,就算是被亚运会取消多年的冷门项目,可谁不想胸贴国旗,为自己的祖国拿冠军?

哪怕只有一次机会。

给这代台球选手一个机会,为祖国的荣誉而战。

第53章 尘封的骄傲(1)

这件事发生的十分尴尬。

她想给他惊喜,谁知道阴差阳错,他竟然不在东新城……

殷果坐在东新城主楼一楼的沙发上,右手边是行李,面前是一杯菊花茶。在作为东新城的“老板娘”被前后左右,楼上楼下……围观着。

那天追悼会大家也都在,但是宾客多,大家也无心多看。现在,全部东新城的几百来号人,各个年龄段的都在。

有上下楼的,有要出去比赛的,还有比赛回来的。

人来人往,知道殷果是谁的,笑着招呼,不知道的,都要问一句前台小妹这被围观的小美女是谁。就算不好奇的,也会被人拉过去科普……

职业选手们还矜持一些,最多是路过时和她多招呼两句,小男生们就不一样了。现在,围着殷果的就是一群十五六岁,一个个都长到一米八、大长腿的年轻小帅哥们。

现在小孩子发育是真好……

殷果被他们一包围,人都快见不到影子了。

“叫六婶怪不好听的,”一个长着俩酒窝的少年,笑呵呵地建议,“叫果姐吧。”

旁边一个人给了这个少年一脚:“六叔的老婆,你叫姐。”

“那也不怪我啊,谁让咱六叔老牛啃嫩草的。是吧,姐。”

“叫什么呢?”大门口,开车匆匆而归的男人几步迈上台阶,教训着,“没大没小的?”

在他说话的功夫,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块东西,背着光丢了过来。

少年反应慢了半拍,身后另一个手快的孩子给接住了,是一块没开封的黑巧克力。

“谢六叔!”接到的人笑着喊。

轰然一下,全体带着笑声,全散了。

为了见她,早上特地去修理了一下没留神养长了头发,等到剃完寸头,对着镜头看自己的一张脸才记起来,晚上要去她家见家长了。这发型,过于张扬了。

倒是幸亏昨晚烫好了衬衫西裤,还在宿舍里,总不会太坍台。

林亦扬原本是打算去机场接了她,回来换身衣服就去她家。

接了殷果电话回来,倒也省了去机场的来回。

在众目睽睽下,他也不好多做什么亲密举动,弯腰,低声逗她:“干脆签东新城算了,看你这么受欢迎?”

殷果去拉他的手。

他笑了,反手握住她的。

殷果盯着他手臂上的纹身看,刚一看到这个,就觉得心落下来了。踏实了,他来了。

“你签我,还不如把她签下来。”她用眼神指不远处的刘希冉。

说实话,她由衷佩服这个老将,刚拿了世锦赛冠军回来就收好金牌,打起了陪练……而她这个拿第三的,却在这里吹着初夏的暖风,喝着茶。

林亦扬倒是被殷果提醒了,站直身子,叫了声刘希冉。

“明天晚上食堂有一场庆功宴,是给世锦赛金牌的。”林亦扬说。

刘希冉怔住:“算了……我又不是东新城的人,你这样不合规矩。”

“准时到。”他没给对方再反驳的机会。

给漂在东新城外、渴望归属感的女孩子办一场世锦赛金牌的庆功宴,虽然只是在东新城的食堂,却是在给这位世锦赛冠军最好的礼物。

刘希冉半晌没出声,最后也说了两个字:“谢了。”

林亦扬笑了笑:“客气。”

林亦扬把她行李箱的拉杆拽出来,问她:“还不走?”

自己拎着她的箱子往外而去。

殷果马上背着包,追上他。

林亦扬的宿舍在隔壁的一楼,最靠里边。

东新城的男人们都住在一楼,女孩子在二楼南面,因为女选手数量少,所以二楼北面各种配套的休息室和公共浴室也都楼上。

殷果和林亦扬路过楼梯,有洗澡下来的几个人,和林亦扬招呼着。

林亦扬答应了,打开宿舍门。

他早起走得急,窗帘还在闭合状态,只有右边缝隙里透出一道阳光,落在地板上。

她一进门,抽了抽鼻子。

满屋子都是他的味道。

林亦扬见她一双眼紧盯着自己瞅,单手抱住她,将箱子放到墙边:“约了几点?”

殷果知道他问得是今晚去家里吃饭的事。

那天外婆说要请林亦扬吃饭,妈妈表示默许,爸爸却不大乐意,碍于老人家的心情,婉转表达:“还早呢,没必要这么早到家里来。”但外婆坚持要道谢,爸爸也不好说什么。

可这个星期,爸爸竟主动在电话里提到了林亦扬。

虽然殷果爸爸不是台球这行的,但曾经也是一名运动员。知道冷门体育项目发展的难处,那些功成名后,又愿意回报的人,很少,而林亦扬意外的成为了其中之一。

“做得好啊,做得好。这一代东新城的孩子有福了。”

爸爸最后在电话里还问了他什么时候到家里来,争取也回家,可以好好和林亦扬聊聊。

所以她一点不担心今晚的晚饭,只是——

“六点。”她说。

“那还早。”林亦扬低声说着,要亲下来。

她躲开:“还有件事……”

她纠结了会,小声说:“我那个……晚了一个多星期。”

在沈阳,所有人在赛后都在兴致勃勃讨论着亚运会,她却满脑子都是这件事。刚毕业……刚开始打职业,她因为这个猜想,全乱套了,未婚先孕想都不敢想的事。

林亦扬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