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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151)

作者: 蔡某人 阅读记录

归菀便也不说什么,猜出晏垂定不是今日的事,不知瞒了多久,把笔墨纸砚收起,练好的几张,却揉成一团,丢进了竹篓子,待放下袖管,倒暗自松了口气,这样,他不会再来折腾自己了吧?

只是,她连这一身缟素,都没上身的机会,当日被他重新虏去,她如何哀求,他依然狠狠撞进来,归菀浑身一个直颤,眼前黑了片刻,本犹疑着是否要装作关怀,道一句“节哀”,也彻底没了踪影。

如此一想,小脸上多的不是阴霾,眉眼间,不过是缕如雾的哀愁。

“陆将军的祭日……”晏清源一个话头还没完,就见归菀那双眼睛,倏地瞪了过来,泪水泉眼似的一涌,她咬着细牙道:

“世子不去守灵吗?为何还要在这耽搁?”

看她反应如此,晏清源不语,一张脸极是平静,走到竹篓前,俯身一翻,要把归菀丢的纸团找出,归菀扑过来,按住他一只手:

“写坏了的字,怕污世子的眼,世子这时不去灵堂,难不成还有心思看我写字?”

晏清源微微一笑,把人一推,便利索拿出来,归菀眼见要夺,晏清源一抬手,她便够不到了。

一张张的,皱巴巴展开,上头皆独独一个“忍”字,真巧,晏清源讥讽一笑,瞄了两眼,摸着下巴道:

“忍这个字,造的极妙,心字头上一把刀,人活一世,谁不在忍呢?”

他伸手摸了摸归菀鬓发,若有所思看着她:“菀儿想必也忍的很辛苦。”

归菀心底重重一跳,被他这样探究的目光盯着,简直一刹也不想受,强自镇静道:“我不过随便练个字,世子就爱附会。”

“柏宫反了,你高兴么?”晏清源向她投来道温和的目光,仿佛征询的,不过是她吃了颗梅果,问她酸不酸,甜不甜,归菀听得又是一愣,不知他为何突然转的这么莫名其妙,一字不应,只等晏清源继续说下去。

晏清源偏极有耐心,又问一遍,观察着归菀的表情,归菀脑子转了几圈,终于有所领会,却是眉间微蹙,自嘲反问:

“世子觉得柏宫反了,是我的缘故?”

她心里不快,恨他多疑到糊涂昏聩的地步,她认得柏宫是谁?她若有本事让柏宫反了晏氏,也不至于此时此刻,身在囚笼了。

“不错,”晏清源观察着归菀的表情,思忖片刻,把人一拉,拽到了怀中,手指在她脸上抚了抚,竟一副很有心情戏笑的个样子,“我猜,他也听说了你的艳名,所以才妄想着,杀了我的勇士,再抢走我的美人。”

归菀面上一红,一听“艳名”两字,分明不是什么好词,顿时也起了层薄怒:

“我没有艳名!”

晏清源本心绪不佳,被她这么一生气,俏生生的五官跟着鲜活滚滚,倒真感染地有了笑意,不慌不忙逗起她:

“我要是死了,他把你掠去,也是常情呀,你这样的美人,谁不想要呢?古有烽火戏诸侯,好菀儿,你知不知道‘祸水’两字怎生书?”

归菀把他的手随即打掉,羞恼道:“世子自己龌龊,总要把人想的跟自己一样!”晏清源却也不见动怒,利眸的笑意未消:

“我是龌龊之徒,你是祸国红颜,不也配的很?”

二月桃花蘸水开似的,归菀这张脸,娇羞无限,恨不能撕烂了晏清源的嘴,神情一滞,眸子里忽泛上层水光:

“世子去守灵罢。”

因他抱着这半日,只是虚虚揽个腰,归菀无力可借,两只手臂还在他颈肩搂着,此刻,轻轻一推他胸膛:

“这不该是世子和我说笑的时候。”

“我也死了爹,你该拍手称快才是。”晏清源却是把她手一捉,归菀听言,好一阵心烦意乱,含泪回望于他:

“我拍手称快,爹爹就能回来了?我都不曾见过你爹爹,他死了,我为何要拍手称快?晏清源,我不是你,毫无心肝可言。”

两人目光一触,各自沉默,晏清源长睫微动,不知想到了什么,把归菀的秀发一抿,低声说:

“看柏宫势头如何,若需我亲自挂帅,你随我南下,去拜祭陆将军。”

前尘往事,劈头打来,归菀顿时冷了语调:“世子盛情,我担不起。”暗道你这猫哭耗子,又惺惺作态给谁看呢?

晏清源却不气馁,手指找到她锁骨,在上面流连不去:“我早说过,你爹爹忠勇双全,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恍惚之间,归菀记起,他仿佛是说过这样的话,但此刻提及,又有何益,她忍着泪,寂寥伤怀地看着他:

“那么我呢?你对我做的事情,也有冠冕堂皇的话要解释吗?”

说罢露出个无谓神情,从他怀中挣开,将衣裳鬓发各自理了一番,一抬头,见晏清源也是无谓一笑:

“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要你。”

归菀脸上顿时没了血色,翕动着嘴唇,半晌再说不出话来。

“傻姑娘,你生成这个样子,”他温柔地看向她,“无论如何,我都要得到你的,没有我,也会有别人,可不见得就会仁慈了。”

“自然,”他顿了一顿,“也不是全因这个,”晏清源话没说完,空出的一片,归菀根本不关心,察觉到他颇有深意的目光,仍反复在自己脸上溜来溜去,心底已开始发急。

难道热孝在身,他也要胡来么?一想到晏清源那个不受拘束的性子,归菀倒想的开了,是了,他做出什么禽兽行为,她也不该诧异,蓦地心念一转,倒惦记上他未尽的一语了,脸上微微一热,问晏清源:

“世子总说喜欢我,我却不知道,我和大将军府后宅那些人有何区别?”

不过就是供他房事上尽兴而已,归菀如是一想,一张脸上,便分不清是羞是恨了。

那几张“忍”字还在,躺在几上犹为刺目,归菀顺手一揉,又丢进竹篓子,久不闻他作答,瞥一眼过去,他却只是一副百无聊赖模样,不知几时把自己衣襟上粘的一根长发,又缠上指尖了。

明显思绪不在眼前。

归菀心底冷嗤,知道他这人最有说不完的柔情蜜语,全是鬼扯,见他不动,忽的想通了一件事,晏垂绝不是新殁。

再去想柏宫的事,还没弄出个一二三来,窗壁底下响起个声音,叩的急,腔调也急:

“世子,茹茹公主遣人来要弓弩,奴婢该去哪儿找?”

那张不知天高地厚,毫无颜色可言的一张脸,陡得就在晏清源眼前放大了,他眸光一冷,再不复两人面对面时的客气,一脸铁青道:

“随便找个扈从去库房里拿。”

婢子答应一声,外头立刻安静了。

“世子的嫡母?”归菀听了这一声,再暗觑晏清源神色,好奇什么人,竟能惹的他轻易动怒于色。

晏清源一揉额角,又是那个头疼的样子:“她是哪门子嫡母。”

说罢笑看归菀:“你才是个做嫡母的样子。”

归菀脸又是一变,却很快恢复如常,不接他这个话,见他逗留,似是个无论如何也不肯走的姿态,本不愿管的,只得过来,帮他把孝衣上下理了理:

“世子不去守灵,在我这里,传出去,像个什么样子?你就算担得起,我担不起。”

“还说自己不是小媳妇?”晏清源忽透出口气来,含笑看她,未几,趁归菀脸红耳热之际,忽贴上去又道,“我没看错你,好好跟着我罢,菀儿。”

这一声“菀儿”,唤得甚是温柔,听得归菀跟着都是一恍,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冲他勉强一笑,把人推去了门外。

晏清源摩挲着腰间麻绳,出来一望苍穹,几颗冷寂的星子,正闪着寒光,他思索片刻,从那透光的窗底过时,烛光映出个娉婷身形,他蹙眉不语看两眼,抬脚朝北宫去了。

第103章 西江月(1)

这一日复一日,显而易见,晏清源便是在发号施令、等待军报的未知中度过,丧服不除,形容略改,不觉间,就有些清减的意思了。李元之几是寸步不离,今日说说贺赖,明日议议南梁,柏宫这一乱,三方平衡倏地就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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