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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150)

作者: 蔡某人 阅读记录

“我等觉得,世子应该先杀了崔俨,柏宫虽有狼子野心,可之前在邺,崔俨趁他不在,去抄其家产,到底是激怒了他,这才引的他立下扯旗就反。”

说罢,想了一想,补描道,“邺城文武也难保不是这么想的。”

晏清源“哦”了一声,调头看看李元之:“参军也是这么想的吗?我得先杀崔俨,跟柏宫示个好?”

这一问,众将的目光纷纷落到李元之头上去了,他坚决一摇头:

“如今四海虽未定,可国朝的法纪却已定下,世子新订《麟趾格》,又视为何物?崔俨身为兰台长官,弹劾百官,是其本职,世子因柏宫之叛,就破坏典刑,枉杀崔俨,拿什么来安抚黎庶呢?汉景帝有诛晁错,正是前车之鉴,还请世子慎行。”

一席话,说的众将难驳,晏清源噙笑不语,扫了一圈,才淡淡相问:

“你们看,崔俨,我到底是杀呢,还是不杀?”

斛律金倒也不磨叽,胡子一撅:“那就不杀,世子命冀州、邺城两地开拔大军过去,依我看,徐州也可再拨一路,这样,三路夹击,柏宫补给不及世子,日子一长,围困必败。”

确实很妙,沉默片刻,晏清源缓缓颔首,眸光又在众将面上转了一遭:“他会一路朝寿春打过去,到时如若撑不来,西有贺赖,南有萧梁,就看他要勾搭谁了,我忌讳的也是这点。”

几语说完,却无须人安慰,他把盘起多时的长腿一放,绽出个并无担忧的笑:

“第一拨日夜兼程,先攻过去,打不下,自有第二拨,第三拨,他这一乱,未必全是坏事。”

说的众将如坠迷障,实在不知,柏宫这么一乱,能有什么好事,晏清源眼下倒是真的携玉壁之绩,在六镇将士心中,威望陡生,想必邺城得悉大捷,文武亦受震动,都督中外军事大权皆在他一身,如今坐镇晋阳,棘手的问题接踵而至,不晓得他又是如何笑出来的,诸将面面相觑,等议完事,一拱手,散了。

“不光柏宫一家老小在河北,他手下将士,多是北人,家眷皆在我手中,日后必有大用,参军,你来修书,让段韶把人都给我抓起来,我去看看家家。”晏清源把印章掏出给他,一出来,就见斛律金几人,远远朝穆氏见礼,彼此交谈数句,也就去了。

而穆氏,是从北宫来,晏清源下阶,还没寒暄,穆氏却引着他往木兰坊的书房走,见晏清源不动,冷眼睇视着他:

“怎么不走了?”

晏清源眉头蹙起丝笑意:“家家这是要替我去杀人?”他走近几步,与穆氏并肩,“要杀她,易如反掌,但我不想这么快打草惊蛇,家家,邺城明里暗里,不知藏了几窝毒蛇,都在等着你儿子,你信不信,我一旦回京,必有风波?”

他目光在斗拱的夕阳上盘亘了片刻,“尤其是柏宫正在兴风作浪的当下。”

邺城的蛇,蛰伏了一冬,开春也该醒一醒了,如是想着,前头忽闪出抹身影,晏清源秀挺的鼻端不经意微微一皱:“家家想去木兰坊,也正好,我确实有件事,要商量。”

穆氏眼睛一抬,也看到了,却把头摇了摇:“这倒在其次,你诸事缠身,这一件,放一放也无不可。”

不再赘言,抬脚要走,晏清源却拉住了她胳臂,冲母亲露个戏谑的笑:“并无相碍,再说,家家不也想看一看狐狸精到底生的什么模样?”

第102章 破阵子(29)

母子相知,穆氏很能领会他的眼神,两人却被前来的身影,毫无悬念地阻断了去路。

这里正是个风口,日头一落,半点子残渣不留,冷如刀割,脸上跟着麻麻的痛,茹茹公主则憋了满胸臆的火,四下里,没头苍蝇地乱跑。

凑近不知说了句什么的婢子,被她兜头一鞭子,就抽出个寒噤。婢子忍着痛,对她的坏脾气司空见惯,说道,“公主,世子爷在那边。”

一扭头,气呼呼冲到晏清源面前:“我要回柔然去!你替我打点行囊马车!”

晏清源本懒得搭理她,此刻,却不得不好好搭理,温声问道:

“唔,那公主是要回去当寡妇?”

见他好声好气,茹茹公主也不领情,倨傲地一抬下巴:“我回去重新找男人,我的父汗,会给我再寻一门好亲事的。”

她那结实的腰肢,也不觉跟着一挺,两只眼睛,虎虎的,晏清源同穆氏交汇个眼神,冲茹茹眉头一挑,淡淡笑了:

“公主何必舍近求远,眼前不就是么?”

这话一出,穆氏便知道也无须去木兰坊商议了,公主脾气虽爆,脑子却不够深,很纳闷地看着晏清源:

“你什么意思?”

晏清源便用看女人的目光,从头到脚,从脚到头,把她打量两遍,茹茹公主既经人事,这不会不懂,盯着晏清源那张要笑又不笑的脸,好似明白了,索性定睛细瞧,他的眉眼,实在太过俊秀,尤其那抹笑意,柔软地跳跃着,真是个浑然天成的情人样!

可是,和大相国的伟岸威猛一比,顿缺雄浑男儿气概,茹茹公主在心里摇了摇头,然而,这一身重孝之下,那双眼睛里,分明又是沉幽幽的一团,让人捉摸不透。

父死子继,兄终弟及,这样的风俗,对于在部落长大的茹茹公主来说,习以为常,并没有什么难接受的,一时间,心里也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于是,脸色和缓几分:“你要娶我?那我得问问父汗。”

若是寻常汉人女儿家,不定羞成何样,再有伦常难迈,闻之不啻天打雷劈,茹茹公主安之若素,丝毫也不在意穆氏在场,只把两只乌黑的大眼睛,定在晏清源脸上,撸着自己的小辫子:

“我要是嫁给你,只做正室,虽然我不大喜欢你。”

好厚的脸皮,晏清源心里已经是极不耐烦,暗道你最好不要喜欢我,我也难能喜欢你。然他的养气功夫,惯常的足,噙着笑,操一嘴有心模仿她口音的鲜卑语:

“无妨,我愿从柔然国法,也体谅公主,只是,我有一事相求公主,因事关重大,大相国暂不发丧,劳请公主耐心相候。”

大相国的死,瞒不住公主,她一天到两头骚扰不断,晏清源也是焦头烂额,唯恐她一个兴起,跑回柔然可汗那里去告状生事,唯有满脸霁色,好言相劝,又招来人,吩咐射堂再加布置,以供公主消磨光阴,送瘟神一样,目送茹茹远去,晏清源朝穆氏唇角微扯:

“我要说的,就是此事,一来为家家太妃名分;二来为安抚柔然,等事态稳些,我会收了她。”

“你要委屈公主了。”穆氏算是默许。

晏清源莞尔:“权宜之计而已,忍不了也得忍,早晚我要腾出手,灭了柔然。”

穆氏看出他对茹茹公主,可谓毫无兴趣可言,面对柔然的一再忍让,也是厌烦透顶,一时间,本要深究归菀的事也就放了,只随他到书房一探,大略看见个纤纤袅袅的身影,正临窗描摹,一管可窥豹,半张侧脸,就看出是个难得的美人,晏清源笑道:

“我让她出来给家家行礼。”

轻微的声响一出,穆氏阻止了他,语气不悦:“罢了,狐狸精我这辈子见的够多了。”

这其间怨怼,不言而喻,此刻的家家,也不过是寻常女子拈酸吃醋情态,对那些不痛快的过往,到底是有微词,晏清源无法,听里头归菀也有了动静,再一回首,穆氏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此次被禁足,归菀也装糊涂,见晏清源现身,满目的缟素,顿时一怔,心里咯噔直坠,虽在意料之中但当真出现在眼前,还是有些不能相信,惊疑不定地同他对上目光,那里头,是一派的镇定如常,原来他死了爹,是这个模样。

“世子,你……”归菀诧异开口,晏清源眼帘一垂,长睫在面上投出深深浅浅的阴翳,倒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大相国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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