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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162)

作者: 蔡某人 阅读记录

李元之跟着回邺城,除却行台左丞,又新挂中枢尚书令一职,这两日,忙着同迟迟未能去冀州赴任的司马子如叙旧去了。晏清源心念动了半日,看着底下精神奋发的幼弟,把回函收了个尾,才笑问:

“今天是初十,后日我要去奉旨赴宴,你同我一道罢,也去见识见识。”

晏清泽一惊:“可地道的事还没查明白……”他好不易跟着一个鲜卑探马,凭着自己先天耳力灵敏练就的一身本事,不想无功而返,白忙一场,岂不让阿兄笑话?

晏清源会意一笑:“无妨,这个事我慎重着,设宴不过惯例,没什么。”

怏怏不乐从书房出来,晏清泽愁眉紧锁,猛地一收步子,忽想起件忘说的事,犹豫片刻,倒踟蹰了起来,那个人什么模样自己都没看清,又是二哥家中……能有什么呢?

晏清泽摸了摸鼻子,好一阵发痒,憋半晌,等着那个喷嚏,无奈又半途回去了,只好呲溜两下,烦乱地舞了下手臂,暗骂一句杨花,忽而打起精神,回后堂练习他的宝贝箭去了。

屋里进来婢子掌灯,晏清源才发觉不知几时,暮色已经临到跟前。

把案上公务一推,先撇下不管,信步就来到了归菀这里。

梅坞也刚点亮灯,晏清源松了一路的筋骨,到门口,秋芙正端了盆水要泼到石榴树底下,这是今年新移来的一棵,活的倒容易,当下,开的一树榴花似火,晏清源想了想,随手掐一朵,拈在手里,问秋芙:

“归菀呢?”

“陆姑娘正拾掇这一季不穿的衣裳。”

晏清源往秋千架子那一瞄,吩咐说:

“你让她出来,我有话问她。”

第109章 西江月(7)

听秋芙一说,归菀朝外看了看,见一地亮银,月上蕉窗,想起已经是初十了,她往衣裳里塞了香草荷包,转交给秋芙,就挑着晋阳买的玻璃灯走了出来。

逶迤而来,提裙身形一顿,归菀试探朝秋千架子那喊道:“世子?”

“嗯,我在。”晏清源是个温和的腔调。

风生竹院,空气中涤荡着甜蜜花香,四下里月光照的一片绰约,归菀走近了,见晏清源正把个秋千晃得也如花影般摇摆不定,本瞧不清神情,归菀莫名觉得,那一道似笑非笑的目光,就定在自己身上,却忽的让归菀如芒在刺。

明明是这样的春夜月光。

“世子今日的公务,忙完了?”她还是不大习惯同他寒暄,装作很自然地问道,那盏灯,不觉就轻转起了手柄。

晏清源手一定,给她挪了挪地方,把人拉过来:“坐着啊!”眉头一抬,一脸的风平浪静,“今晚月色很美,一起看看罢。”

归菀一怔,不觉得他是来看月色的,虚虚应了句,离他太近,男子的气息扑面而来,纠缠不清,归菀身子便跟着僵几分,两条腿并在了一处,难免拘谨。

“你若是能把月色绣出来就好了。”晏清源轻笑,手不偏不倚往她袖管一掏,拽出半截帕子,归菀惊地挡了下,白费力气,已经到了他手上,晏清源抬起马靴就给她一脚:

“傻姑娘,灯举高些。”

不知他意欲何为,归菀无法,恨他踢脏了裙子,只得把灯往他跟前凑,两人不觉就靠在了一处。

晏清源俯首一打量,掂着帕子,咂摸起下巴:

“唔,这块精致,是两只白鹤,想必花了不少功夫,”他坏笑一声,“菀儿这是要同我一道飞往千山万水,做神仙眷侣么?”

尾音忽就缠绵多情,归菀把帕子一夺,往后掣了身子,自发离他远些,低声道:“不是。”

晏清源微微一蹙眉:“不是啊?那菀儿,这是打算和谁比翼双飞?”听他莫名其妙扯出这些,没头没脑的,归菀很是难堪,一条绣帕,翻来覆去揉在手里:

“谁也没有。”

“心里无人啊?”晏清源一句接一句地逗她,兴致盎然,归菀却忽觉失落,心里有人,是个什么滋味?人间世没给她过幻象的机会,等年岁稍长,她已经想不出了,于是,徐徐把脑袋一摇:

“我心里谁也没有。”

这一只手,朝她发髻间把榴花一别,月色下,红有点黯淡,像年久屏风上的刺绣,晏清源戏笑道:

“嗯?没我么?”

一棒子打醒她似的,归菀张了张嘴,到底没把那个“有”说出来,这个时候一点也不想讨好他,只是把脑袋偏向一边:“世子心里也没有我。”

晏清源立刻露出个颇为头疼的样子,无奈一笑:“你真麻烦。”把她掌心打开,在帕子上一过,挑眉看着归菀:

“佳人难得,你恐怕不知,岂止我心里有你?”

归菀目光一滞,心头跳了两跳,把脸对向他:“这世上,心里真正有我的,除却双亲,再有姊姊,也没几人了。”晏清源笑着摇首:“我说的有,是襄王有梦。”

果不其然,归菀听了这话,一下是个愣住的表情,她嗫嚅半晌,眼角微湿,还是把个脑袋一垂:“那是别人的事,与我无关。”

说着缓缓起身,是个寂寥的声音,玻璃灯映在她裙上颜色:“世子无事的话,我想先进屋了,衣裳半拉拉的还没收拾好。”

这一回,晏清源倒答应的痛快,不复多问,同她一道进门,想了想,命秋芙把那件脱在寝阁的袍子拿来,交给归菀:

“洗干净,熏过了再拿给我。”

袍子一掷,扑了归菀满面的风尘,打玉璧时,他穿的就是这件,新血加旧痕,已经是难能再清洗彻底了,也不知留着做什么。

归菀胡乱一想,趁他不备,瞥两眼露出个嫌弃的神色,没想到,晏清源早有预料似的,往胡床上一坐,就开始脱靴子,打趣道:

“你再不乐意,我让你擦我的臭靴子!”

呀,归菀惶恐,红着脸争辩道:“我又不是你的丫鬟!”话虽如此,却不敢把袍子扔下,往屏风上一挂,察觉到身后人影罩上来,一阵天旋地转,人就被抱起,晏清源却是个站姿,不动了,归菀窘的要命,两手勾着他脖颈:

“世子放我下来!”

晏清源往她耳畔一凑,暧昧笑道:“你当然不是我的丫鬟,你呀,是我的小媳妇,当丫鬟,暴殄天物!”归菀看着他那双噙着温柔情意的眼,还没回神,他忽的笑吟吟告诉她:

“没有最好,我的东西,绝不许他人觊觎,”手在归菀唇上一点,意在警告,“自然,我也绝不容背叛。”

谁知归菀根本不懂他这番话明里暗里含沙射影些什么,眼波微转:“世子到底想说什么?我不明白。”

“不懂啊,”晏清源眼神一动,归菀似乎立下猜出了他下一句等着什么,慌的从怀里一挣,本是无从逃脱的,有个脆生生的声音从窗子底下透上来,伴着两下叩壁:

“阿兄,你在里头吗?”

冷不丁闻人语,归菀吓得动也不动,晏清源却一松手,把她放了,归菀一听是晏清泽的声音,并不因他是稚子而无谓,也忙敛裙往次间避嫌,朝榻上坐了,听得外头隐约人语,无暇去辨,摸了摸发烫的脸,一怔神,思想起了晏清源那几句摸不着东西南北的话。

谁对自己襄王有梦了?归菀欠了欠身子,樱唇微翘,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越发糊涂,脸也越发红烫,忽的心念一转:

我为什么要在意他的胡诌?

这样一想,随手把帕子往袖管一掖,再出来,一片静悄悄,半个人影也无,他走了?归菀怔怔看了看那件袍子,走上前,想起当夜补衣的情形,莫名有些酸楚,伸手想要抚一抚针脚,停在半空,又缩回来了。

这边晏清源同七郎出了梅坞,头顶飞云过天,踩一地乍泄清光,两人衣袂也随风窸窣作响,直到踏进书房,晏清泽才把门一合,晏清源已笑道:

“你说你睡不着,这是要让我也睡不着?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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