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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166)

作者: 蔡某人 阅读记录

晏清源随即吩咐人先将公主七郎送出宫去。

本只见满屋子的死人,当下,亲眼见那御医上一刻还在唯唯诺诺应话,这一刻,已经是死尸一个,小皇帝立下要委顿倒地,却被那罗延一架,没能软下去。

晏清源的目光却只停在一人身上,他微微一笑,端坐主位:

“卢主薄,好一颗孤胆,原来你居然没出宫。”

见他发话,那罗延将最后头的这个人影拖曳到最前,一脚要踹趴下人,晏清源用眼神制止了他:

“怎么,这个馊主意是你出的?”晏清源一脸的玩味,“是地道没挖好,改宫变了?”

卢静来邺一载多,已是个须发花白模样,但那神情,同当初在寿春分毫不差,还是个坦荡无畏:

“奉召诛乱臣而已!”

晏清源呵的一声讥笑:“你奉谁的召?不是宁死不屈么?这么快,就把贰臣做的得心应手?”

“晏清源,你要杀便杀,我事败无话可说!”卢静胡子一撅,也是个讥诮的表情,晏清源不见怒气,反倒和煦笑了,起身走来:

“唔,我得先谢你,没有卢主薄这张嘴,我揪不出这些乱党,至于杀你么,我得好好想想,哪种死法,才对得起卢主薄这一身傲骨一颗丹心。”

视线在他脸上一扫,扭过头,晏清源噙着的那抹笑意,顷刻消散,他目中极冷,逼近几步,吓得小皇帝就去抓太后的手,晏清源轻蔑一笑,把个软如杨柳的太后拖过来,随手一扔,也不管她是如何嘤咛受惊,只盯紧小皇帝:

“我父子功存社稷,陛下,过河才能拆桥,你个蠢货,几句耳旁风,就把你吹得神志不清,焉配坐堂皇帝位?!卢静借你报私仇,你那些蠢上加蠢的宗室,这个时候来杀我,找死!”

说完,看小皇帝一张嘴乌青泛白,半日没抖出一个字,缩靠案头的太后,见此情状,似要开口,晏清源一记眼刀过去:

“妇人不得干政,太后自重。”

走来的那罗延已把纸笔备下,同晏清源目光一接,对小皇帝躬身一请,略作个样子,随即把他按坐到几前,笔塞手中,晏清源则居高临下就在一旁垂眸俯视:

“陛下不要等我动手,写,这一回,都有哪些人参与,除却卢静济北王,还有谁?”

小皇帝不觉间,已是满面清泪,忽的抬首看向卢静:

“老师真的如大将军所说,只为私仇?并非是为朕?老师一点也未曾替朕想过吗?”

目光中的疑惑、愤恨、难堪、屈辱交错一起,竟让卢静,没办法像刚才那般坦然,小皇帝对自己的尊重,绝无作假,此刻,心中五味杂陈,把个目光一垂,颇羞愧道:

“静只此一身,愿来世与陛下结为君臣。”

说罢抬起泛泪双眸,浑浊一片,十分肯定地告诉小皇帝:

“陛下聪颖好学,胸怀大志,若得时运,定是一代明君,静此言出自肺腑,并非虚辞。”

小皇帝一怔,慢慢点了点头,不复多言,心中的恐惧反倒经由一场和卢静的对话消弭散尽,把笔一投,淋漓的墨弄坏了白纸:

“并无他人,是朕自己的事。”

晏清源“哦”一声,似也不意外,哼笑道:“陛下向来纯善,怎会对臣起杀心呢?定是有人教唆,臣来替陛下真正的清君侧!”

话音落下,殿外丁一山将皇帝身边几个心腹亲卫提进殿来,又有两个司帐,一并利索砍杀于眼前,血花有几点子溅到纸上,同黑的墨,白的纸,混合出个诡谲色彩,全落在小皇帝眼中,他呆呆看着这些因他而死的人们,还未回神,笔已重回手中,晏清源面无表情道:

“陛下不写,臣也查的出,不过,陛下现在写了,臣兴许还赏他们个全尸,若是不写,臣就把他们都喂了野狗。”

听得小皇帝一个哆嗦,知道他言出必行,强忍着豆大的泪珠子,提笔写下了一串姓名,一字字的,被白底衬着,瞬间刺痛人心。

晏清源拈来一看,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转脸丢给丁一山:

“让廷尉署大理寺把这些人都抓起来,现在就去。”

把个目光一调,看向卢静,吩咐的却是那罗延:

“带人去搜他府邸,先下到牢里,我还有事要再问他。”

说罢冲卢静会心一笑,“卢主薄,死,你不必着急,可不该死的时候,你要是敢给我死了,我这就把陆归菀顾媛华送前线做军妓。”

那罗延腿上中伤,此刻一瘸一拐地应话要押卢静走,晏清源却另吩咐人带出去,顿了一顿,方对那罗延说:

“这件事,先不要惊动她。”

说的那罗延一愣,十分的迷茫:“世子爷说的谁?”

“陆归菀。”晏清源脸上,又是十分的微妙了。

第112章 西江月(10)

十二日这一天,所发生的的诸事,晏清源处理的迅速而果断,事情既然瞒不住,索性将一连串名单布告天下,除却元姓宗室,另有祠部郎、长秋卿等共同谋逆,保皇一派,一网打尽,廷尉署的监牢里,一下人满为患。

皇帝太后,暂禁足于含章殿不出,晏清源不理会四起的舆情,先回府邸守了晏清泽两夜,等七郎脱险,公主情绪也稳下来,这一日,才要往廷尉署大牢里来。

刚出府门,新的军报送到:柏宫已经割东荆、北兖州、鲁阳、长社四城与贺赖,更把当日收到暗中知会他晏垂身陨,自邺城传来的一封书函肆意播散。晏清源细细看完,一张脸也就冷了下来。

见军报耷拉在晏清源手中,那罗延看他神色,也不敢问,只小心试探句:

“世子爷,还去大牢吗?”

“去,怎么不去?”晏清源忽一整神色,露出抹笑,把军报朝袖管一塞,跨上了骏马。

出大将军府,骑行不过半刻,晏清源一下马,就有人迎上来,无消多言,也清楚他的来意,廷尉监亲自相领,穿过长长的暗道吸了满心满肺的霉气味儿,隔着木栅,晏清源先看了看高窗那透进来的一小缕日光,细密的尘埃,浮浮沉沉,飘游不定,半截子绿意葱茏的枝条,折在窗口,要进不进,看来,此间是半点春光也难寻了。

乱糠里,坐着个正专心抓虱子的卢静,那个姿态,从容镇定,一掐一递,口中念念有词,真有些江左名士放诞不羁的个味道了。

晏清源负手而立,看了他半晌,狱官见状,忙要提醒卢静,被晏清源挥手屏退了,身边只留了一个那罗延和廷尉监。

“咳咳”那罗延故意发声,没料到卢静却是个油盐不进的死样子,眼皮子动都不曾动,两个指甲盖一挤,“啪”的一声,显然又弄死了只虱子。

这个时令,有杜鹃初啼,有春水正盛,却也有跳蚤虱子猖狂得志,一窝窝的,捉也难捉完,何况是在这么个阴暗潮湿的地牢里。

“卢静,世子爷有话问你!”那罗延疾言厉色,看他那副爱答不理的模样,恨不能立下开了牢锁砍死他个南蛮子,碍着晏清源在场,不好发作,咬牙切齿瞪了他一眼。

卢静不语,索性调了个身子,背对起两人,那本已微微佝偻的身躯,忽挺的甚直,气的那罗延蹭的就拔剑:“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非教训你一顿不可!”

腿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那罗延一想到这,脸红脖子粗的,怒气冲天。晏清源眼神一动,那罗延不得不忍,焦灼道:

“世子爷!都这个时候了,还不杀他!”

晏清源摇首微微一笑,走近两步,对卢静道:

“你还想不想再见陆归菀一面?”

那身形果真一滞,随即却又恢复如常,卢静只是摇了摇头,再度垂首,好似只有捉虱子才是天下第一要紧事。

“你不想见也不成,脱光了送来,看你见不见!”晏清源说的寻常,卢静蓦地一颤,顿时记起当初寿春城前的那个年轻武将,也是这样毫无底线,禽兽十足的个口气,他转过身,从浑浊不堪的双目中喷射出股红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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