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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199)

作者: 蔡某人 阅读记录

经场恶战,徐州民用凋敝,疮痍满目,三军主帅晏岳奉晏清源之命赶到徐州后,也带来了一道诏令,命军司钟弼及时做好安抚百姓一应事宜。

手头正好有大量梁军俘虏可用,悉数上阵,先前李守仁筑起的水堰很快就铲作平地,复为农田,一行人站在坝边就商量起了军务。

七嘴八舌一番议论,和晏清源定下的策略倒不谋而合,皆以为南下过江为时过早,柏宫为头等大患,其次便在贺赖,河南不保,邺城便似大喇喇引颈受戮一般,着实让人难安。

等再接到晏清源的书函,得知晋阳的一队精骑,正开拔南下;邺城晏九云统率的一部,也赶在途中。慕容绍随即整合三军,准备西移。

这个时候,钟弼的煌煌檄文作成,让军中主薄一过,纷纷道言辞磅礴,自有震慑南梁之效,钟弼便又誊抄一份,发往了邺城。

柏宫谯城久攻不下,无奈粮草耗资,便派出一队人马,一路去搜罗梁军新败彭城后丢的辎重兵马,以供补给,倒也颇有收获。

这一天,先是探马来报东南大行台慕容绍引大军鸣鼓挥旗长驱逼来,后又有信使飞入,送来晏清源的手书一封。

果真,引经据典,文采飞扬的东西,柏宫懒得去看,骂一句晏清源不知找谁写的酸文,直接丢给王适,命其读给众幕僚一听。

王适抑扬顿挫,一鼓作气读完,哈哈大笑:

“鲜卑小儿,这是要明公你速速投降!拿高官厚位、妻儿家眷当筹码呢!”

柏宫怒道:“去他妈的!我若降他,不如自戕!”一脚险些踢翻火盆。

寒冬凛冽,王适扇不离手,眉头一皱,随即笑劝:“明公自然不需要降他,他反复写信相劝,正是因拿明公毫无办法,不得已为之,既然钟弼的檄文也大告天下,明公莫急,我有两计,这就替明公解围!”

妙计在手,王适一副踌躇满志模样,其余副将却有些动摇,也劝起柏宫:

“既然邺城有心,明公回去,还能授予原职,且明公一家老小,都在晏清源手中,如今战事僵持……”

一语未完,王适冷飕飕的眼风扫过来:“尚未交手,何来僵持?明公岂是贞阳侯之流?回邺城,信不信晏清源能放过尔等,却定要图明公性命?!”

说完,镇定自信一笑,把众人瞧了个遍,“也不对,主将是要杀光的,到时,诸位也想一尝被大鼎煮烂的滋味?”

说的人心头一凛,便都默不作声,彼此目光交汇一番,转而问起王适:

“参军有何妙计?说来听听!”

王适倒也不故弄玄虚,把晏清源的信朝火盆一丢,一挽袖口,朝小几前一坐,把笔取来,那两个眼睛,盯着柏宫,一笑道:

“先待我替明公再骂一骂晏清源!”

说的众将一愣,以为是什么锦囊妙计,到头来,还是耍嘴皮子劲!眼看众人面上是个说不出的神情,王适心知肚明,也不说话,柏宫早在帐中踱来踱去,却是深以为然:

“不错,参军为我回书一封,再替我亲自跑一趟建康如何?”

两人目光一对,彼此默契十足,王适朗声大笑:“属下正有此意!”

第132章 念奴娇(1)

论辞藻,王适手到擒来,回函写的汪洋恣肆,拿与众人看,自无异议。柏宫召来一骑射手,白绢斜封,朝谯城女墙上一射,回书便颤颤巍巍订在了城头,谯城守将一取,一辨缄封,即刻命人送去邺城。这边王适轻骑简从,人也就顺着水路启程南下,烟波江上,乘风而行,去游说南梁朝廷了。

刮了一天的北风,到黄昏的时候,堪堪一停,枯枝上便落了三两暮鸦,黑黢黢地静默而立。晚霞烧起来,如泼洒的胭脂膏子,洇透半边天,照的侍卫们,一脸的金灿灿,平添柔和。一骑迫近,马蹄声在干冷的青石板上又脆又急,来人翻身下马,把名刺一递,便跨了进来。

书房里,几位近臣都在,围着晏清源说前线辎重粮草军需要务,而晏清源本人,目光则定在新修毕的《麟趾格》上,枯燥的律法条文,他偏看得津津有味。

信使一入,大家目光都顺其自然一转,听他说道:

“柏宫给大将军的回函。”

“哦?”晏清源抬眸,一扫众人,微微笑了,“这么快,参军,你来读。”

李元之接过一展,暗自抓紧瞥了几眼,唯恐信中有太不堪之辞,别到时弄得世子下不了台,晏清源一眼看穿,也不点破,任他磨蹭,只是噙笑静候。

这封回函,可比世子的去信长多了。

那罗延赶紧把灯掌上,朝李元之手边一放,屋里亮堂,众人都把手头要务搁了,听李元之一读,正是分条逐例,各个反驳晏清源的要点,因文辞气壮,闻之夺人声势,又兼极善用典,辞藻华茂,读了半晌,竟是四下寂寂,无一人应声。

晏清源托腮凝神,眉头时而微蹙,眸光时而乍泄,几经波折,最终化为不可捉摸一缕清虚微笑,忽听李元之停顿,他叩几问道:

“念,怎么不念了?”

李元之面上尴尬:“柏宫他,骂世子是篡国乱臣……”

这份顾忌,被晏清源早看得清楚,也猜出个八、九分,毫不以为意哈哈笑了:

“好一个吴越悍劲,带甲千群,秦兵冀马,控弦十万,大风一振,枯干必摧,我这个篡国乱臣等着他来摧呢!就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世子意气风发,一点也无担忧的意思,李元之只得继续念,至一句“家累在君,何关仆也”也是一愣,苦笑看着晏清源,“世子,他这是把全家老小都不顾了。”

晏清源随口笑道:“有什么稀奇的,他心里早想打王谢的主意,这边死绝了,他正好新娶娇妻,再生贵子。”

“可老娘就一个呀!”李元之一声喟叹,把结尾几句一读,晏清源看着他们蹙眉笑了:

“这篇回函,定是他的行台郎王适所做,文采之绝,独步天下,这样一个高才,竟不能为我所用,若被我先知,我自给他百倍富贵!”

连篇累牍、夹枪带棒把世子骂了这半日,白绢都用了几尺长,见他不怒反笑,一口一个可惜,几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好,还是李元之打破沉默:

“招降,看来是不能了,世子打算杀他家眷吗?”

晏清源沉吟一笑:“不急,再等等。”

到底还在等什么呢?柏宫这个人,在大相国手里多载,是个什么人物,就是邺城的文官也都十分清楚,世子既要等,那就等,略一斟酌,李元之等起身告辞,悉悉索索的一阵,人走光了,那罗延上前来,把白绢一掂,稀里糊涂的,是一句也没听懂,心里把王适骂了个狗血喷头。

“世子爷,柏宫这狗头军师,到底什么意思?”

“无他,拐弯抹角骂我而已。”晏清源不为所动,接着翻《麟趾格》。

那罗延更看不明白了:“世子爷,他骂你,你还夸他?要是温参军不死,我看呐,未必不如他,也能再给世子爷痛痛快快骂回去!”

说到温子升,早饿死在牢狱了,把个自己的袄子都撕扯着吃光,也没能等到世子爷的宽恕,那罗源一阵唏嘘,温子升那人,和善宽厚,哪里是像造反的人呐,都是卢静害的!这么一想,那罗延满是火气,脸上,一时痛恨,一时惋惜,自个儿在那怄气了半晌。

见晏清源只是一笑,看个律法都能看得入定一般,那罗延一时无聊,忍不住拿起个拂尘,东扫西抹的,也不说走。

忽听外头一阵动静,帘子被悄悄一打,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来,是晏清泽,那罗延咧嘴一笑,上前迎两步:

“七公子来啦?”

晏清泽冲他回了个笑脸,轻手轻脚朝晏清源脸前一站,开门见山,毫不啰嗦:

“阿兄,我有事想跟你说。”

听他一本正经,晏清源抬首,目光在他红扑扑的小脸上一转,笑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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