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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208)

作者: 蔡某人 阅读记录

听得晏九云也忍不住摸着腰刀笑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哈哈,斛律将军害怕了吗?”

斛律光嗤他一声,暗道你个小毛孩子懂什么,不予理会,只等慕容绍拿主意,慕容绍则一脸莫测,瞧了瞧身后跟来的司马云,呵呵笑道:

“柏宫军心已乱,咱们再给他添把火!”

说完,自觉在清冽寒风中策马退了几步,队伍闪出条缝,阵中马蹄声一响,出阵的是新归顺的司马云,他把嗓子一清,就扬高了声调,朝着对岸,滔滔不绝喊起话来:

“诸位!柏宫深负国恩,犯上作乱,是他一人狼子野心,尔等何其无辜,要被他牵连至此?今朝廷十几万大军陈列涡河,尔等有几分胜算?且父母妻子,俱在北地,尔等真的要跟他兵败逃去吴地?客死他乡?”

说着有意一顿,望了望对面敌情,仍是岿然不动,悄无声息,司马云便再接再厉:“你们高堂妻儿,都安然无恙!大将军有令,凡归顺者,既往不咎,仍编入军中,有能杀乱臣贼子者,论功行赏!”

眼见军中骚乱轰然一起,柏宫突然现身,狞笑啐了一口,高踞马背,立即嚷道:

“晏清源早把你们在河北的家眷杀的一干二净,都什么时候了,这样的鬼话,你们还信?!”

一语既出,魏军这边的招降前功尽弃,人群又再次骚动不止,这会儿,却是个个眼含恨意,手里的兵器已经松了又紧。

这边无法,司马云回首一看,忙撤回阵中,就见慕容绍一夹马肚,极有节奏的,持槊而出。但见他把马槊一丢,翻身下马,一把扯下兜鏊,把发辫一解,习习的寒风这么一过,让两岸的军士都瞧的一清二楚:

慕容大行台披头散发,目眦欲裂,把利剑蹭的一抽,光华冲天,他对着头顶北斗方向大声起誓道:

“你们的家眷安然无恙,今日归顺朝廷,官勋如旧,我慕容绍如有半点假话,必遭横死!”

柏宫军中,本就有部将认得慕容绍,一见他这样忽起毒誓,霎时间,面上又是一阵松动,趁此良机,斛律光忽跟着出阵,遥遥一指:

“愿意归顺的,都去南岸!”

柏宫军中皆为北地兵卒,没几个乐意渡江的,如今见慕容大行台亲自招降,人心思变,见本部的统领眼风一动,就都跟着云集响应,把个军旗一扔,两翼一下溃散开来,奔走过去,抢渡涡水。

方才还完整无缺的铁板钉钉一块,顿时成了碎冰一片,唯独剩柏宫本部,是他多年嫡系,未曾南逃。

见此情状,慕容绍迅速归阵,那边把个战鼓一敲,大纛尽情在风里招摇,精骑闻声而起,一路踩的是地动山摇,犹如猛虎出笼,直扑柏宫中路大军。

这下把剩余的人也惊得立下作鸟兽散,睁着一双双骇惧的眼睛,没头苍蝇似的,狼狈而蹿。倒是柏宫乖觉,知道大势既去,协同几个心腹,一掉马头,火速朝淮南方向逃命而去。

只独没能来得及逃命的余众,在魏军铁骑洪流下,被四下驱赶践踏,顿作一滩泥肉。诸骑悍意十足,杀得兴起,索性一弃马槊,单用环首刀,纵横砍去,有意把人统统往涡水里赶,定要报当日之仇。

但凡有挣扎再上岸者,直接一矛串起,复掷河中,砸在飘起的尸首上,连一朵水花也无从溅起。从无数个喉咙里发出的绝望惨叫,魏军置若罔闻,一时间,涡河断流,赤色满目,冰冷水面上呼出的团团白气,一阵风来,如雾斜散。

晏九云前襟铠甲上扑了滚烫烫的一泼鲜血,蓄足精气的身子里,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直到眼前忽跪倒一人,抬眸苦苦哀求,一嘴的北方口音,说的什么,却是一个字也听不清。

晏九云一愣,刹那间,只觉面上一阵热流蜿蜒而下,他那长睫一眨,血水便溶进眼睛里去了。

“小晏,你发什么呆!”斛律光的声音从哪儿钻出来的,晏九云浑然不觉,这一吼,倒震醒了他,他把焦急的目光朝后一掠,没看见慕容绍,顿时有些失望。

“明月大哥,咱们真的要赶尽杀绝吗?这可都是……”晏九云话没完,一道剑光落下,原是有人趁他分神偷袭,这一下,终惹得他勃然大怒,狂吼一声,眼睛憋得通红,一刀挥去,眼前人就变作骨肉碎离。

等到天边挂起一弯新月,魏军开始清扫战场,晏九云低首,看了看被血糊得都已经发钝的刀刃,四顾一看,往死尸上蹭了两把,才跑到涡河边清洗。

冰冷的空气,混着粘稠的血腥,直令人作呕。晏九云那张雪白的脸皮,上头溅着桃花点点,他把眉头一蹙,随意撩几下,似也不大想碰那血水,嫌它腌臜,起身又回到了阵中。

不料,迎面就瞧见了个万分熟悉的身影,晏九云目光一滞,几步跑到这人跟前,猛得一拍肩头:

“魏平!”

魏平回眸,刹住正和慕容绍之子相谈的话头,一见是晏九云,露齿笑了:“小晏将军,别来无恙啊!”

得知魏平方才趁乱过了河,重回军中,晏九云心情大好,又因寿春旧事,自觉待魏平有别样感情,可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草草说了几句,一寻慕容绍,大行台早上马点兵,要去追柏宫了。

慌得晏九云连忙奔到跟前,仰头说道:“大行台,我也想跟着去!”

慕容绍却不置可否,只安排说:“你们且先回营。”

说完,不给晏九云再开口的机会,一骑绝尘,也朝东南方向疾驰而去了。

被余军一耽搁,柏宫跑的又快,一路顺着涡水狂奔,昼夜兼行,一面搜集四下乱逃的散兵、一面赶到硖石。看后头慕容绍还没个踪影,想办法搭了浮桥,一夜急渡淮水。

数日后,田迁等人也追上相会,一点残兵,竟只剩八百余骑。诸人十分丧气,仔细一算,这一仗,折去四万将士,马匹几千,真是把个家底输得光溜溜什么也没剩。

诸人不敢进城,绕道而行,只在一小村落借宿个佛堂,把人马一安顿,却也都还是落落寡欢,都在院中各自溜达,满腹心事,再打不起任何精神。唯独王适,不忘把破羽扇一摇,借着月色,对众人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们哪一个不是九死一生,从死人堆里爬起来的?”

穷途末路,前途莫测,诸将听得心烦意乱,忍不住回嘴道:“都什么时候了,参军就不要再光嘴上说的溜啦!”

被莫名抢白,王适倒分毫不见怒色,而是一扫众人,继续鼓舞士气说:“尔等萎靡不振,就能起死回生了?这些年,跟着明公,同甘共苦,如今一遭失利,诸位就一蹶不振吗?不思破釜沉舟,怎对得起自己这些年的戎马生涯?”

一席话说完,诸将沉默,各自心潮起伏,把个往事拉出来回味一遍,再一抬眼,月亮冷冷清清,心中未免觉得凄凉,终有人问道:

“参军有何高见呢?依你看,明公该何去何从?”

王适见诸人心思有回头迹象,一望头顶,忽拍着羽扇,指向天际:“诸位快看!”

果然,只见三星一线,十分诡异,诸将不懂其间奥妙,王适已经笑着解释:“荧惑守心,帝王有灾,如今邺城幼主早被幽囚,西边贺赖毒杀孝文,独独剩个萧梁老翁,天象必应在其身!明公,”王适忽振奋看向柏宫,“当继续向南,深入梁地,见机举事!”

虽把人听的都半信半疑,可眼下,除却此法,也再无别的门路。慕容绍死咬不放,正是要拿他们的项上人头送邺城晏清源那里求功求名,西边贺赖诡诈,自伊始,便只要地不要人,如意算盘打得鬼精,更何况还有一个高景玉,如今占着颍川,癞皮狗一样,四面树敌,也只有朝南梁讨一讨生机了!

照此提议,柏宫索性一路沿淮南肆意抢掠,路经小城,便放胆一搏,屠城抢了粮草器械放火一烧,再往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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