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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209)

作者: 蔡某人 阅读记录

他这么一路杀来,淮南各乌堡,既不敢应,又不敢打,都缩在乌堡不出,静观其变。倒是淮南几城萧梁的守军,同建康朝廷也是貌合神离,见柏宫未攻大城,便睁只眼闭只眼,由他去了。

等慕容绍的精骑一到,两队人马,隔着道沟堑,眼见慕容绍就要杀来,柏宫忽谦虚施礼:

“老师,何必苦苦相逼!”

把个随行的这队精骑看的一愣,慕容绍不为所动,只是疾声厉色:

“柏宫,你自寻死路,怪不得他人!”

“哦?”柏宫意味深长冲他笑了,“我自寻死路,只是不知道抓了我,老师对晏清源还有什么用?!”

一剂猛药,下得又狠又准,直接到心坎,慕容绍脑子里闪电般划过一句同样的话来:宫若就擒,公复何用!

竟如出一辙,惹得他顿时心头一震,踌躇起来。

“老师有韩信之勇,可别落个韩信下场!养寇自重,老师也保重!”柏宫何其精明,见慕容绍那表情,微妙一变,丢下一句,转身策马就跑。

“大行台,柏宫他……”身边人不免急道。

慕容绍沉吟片刻,拈须看着那尘土飞扬的一片,柏宫身影渐远,遂把脑袋一摇:

“穷寇莫追,他成不了什么气候了!羊鸦仁还在悬觚,那个要紧,走,把他也给赶回南边去!”

说着一甩马鞭,就折了回来,心腹亲兵已瞧出苗头,若有所思看着慕容绍:

“大行台,柏宫所言,竟然和当日邺城那封无名氏信上说的一样,真是料事如神啊!”

慕容绍把当日一幕又粗粗过了一遍,大相国发丧期间,忽有人来送一帖,不过寥寥数语,一手娟秀楷书,送信的只说是个女人相托。他看完后,一笑随手烧了,今日再想,竟觉十分庆幸,却不知寄信者所为何人,慕容绍目中复杂,无暇多想,只是把头一点:

“兔死狗烹,不无道理!”

第138章 念奴娇(7)

柏宫南逃,慕容绍大军压境,南梁羊鸦仁果断弃悬觚城,一路南撤。慕容绍紧跟出兵义阳项城,一连间,南梁趁柏宫之乱所占州城,尽数收回。

捷报一传邺城,晏清源身在东柏堂,见那罗延脚踩风火轮一般进来,了然一笑,却也只是嘴角微微一抹凉薄。

“世子爷!”那罗延嘴巴一张,就是个傻乐的表情,“涡阳大捷!柏宫被打的屁滚尿流呀!”说着,欢欢喜喜把军报一递,晏清源抬首,只是含笑接过,看着看着,那抹笑意里就爬上了一层阴霾,把那罗延看得摸不着头脑,暗道信使可完全是个兴高采烈的劲儿啊!

“柏宫逃了,慕容绍没能生擒他。”

听他那个语气,倒谈不上失望,也非愤怒,那罗延眼神一滞,于是心思就急剧转了起来:

“不对啊,世子爷,大行台他那么多精骑,怎么还让人跑了呢?这可是千载难逢的立功机会,他没道理不抓着呀,奇怪了,是不是另有隐情?”他没能琢磨出个究竟,两道短眉一皱,险险都拧成了一条线,殷切看向晏清源。

这样的机会,他的确应该牢牢抓在手中,晏清源蹙眉,沉默半刻,把停在军报上的目光一抬,落到舆图上,遂取过来展开,在上头兜兜转转老半天,才哼笑一声:

“跑了就跑了,淮南这个地方,蠢蠢欲动,一直都是各占山头,要不然当初陆士衡也不会孤军奋战。”

时间倒退三十年,梁魏为争淮南打了十几年拉锯战,最终淮南入梁,可淮南是南方前齐的支持者,当地豪族夏侯氏一直被梁帝打压,各州城也都心怀鬼胎,淌着建康的浑水,各自站队,又一心的不满,整个淮南,乱七八糟的人心向背,陆士衡便是两年前寿春之战的牺牲品而已。

晏清源讥诮笑出一声,把军报推开了。

那罗延却直摇头:“淮南各城再占山头,可也没一个敢明里反梁的,毕竟当初孝武皇帝带了十几万大军压到淮南,也没能拿老菩萨怎样。”

晏清源笑道:“以前是没有,可我们的宇宙大将军不是去了吗?他去哪儿,哪儿就得反了天,我倒想看看,他带着几百残兵败将,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世子爷一脸的笃定玩味,那罗延愣愣看着他,迟疑道:“梁军都撤干净了,世子爷,大行台是不是掉头打高景玉去?”

“不错,”晏清源一起身,“贺赖要用高景玉拖住我,这颗眼中钉,我不得不拔。”说完,却是洒然笑着朝屏风后一转,换了箭袖,走出对那罗延眼风一打:

“去,把陆归菀叫来。”

又是陆归菀,那罗延心里翻了个白眼,一想到世子爷看陆归菀的那双眼,恨不能黏在她身上不掉,便觉气短。满脸不痛快地到梅坞把归菀一喊,在廊下候着了。

归菀心里打鼓,把个篾箩一丢,换了件衣裳出来,看那罗延一脸的阴云密布,倒不好打探口风了。这么胡思乱想一路,见了晏清源的面儿,微微吃惊,他这身打扮,神采奕奕,分明是要去射猎或是外出。

那套白色丧服,换掉了呀。

晏清源走过来,什么也不说,笑着把她手拉住,拿个幕篱朝头上一遮,走到府外,叫侍卫随便解了匹马,把归菀朝怀中一揽,两人紧贴,一气就疾驰到了漳河边,只见春云映绿,远连流水,丛丛蒹葭深处间或游出了一只只的黑鸭子,野趣盎然,几多兴味。

归菀把幕篱一揭,悄悄回首,晏清源已经翻身下马,她不由问道:

“世子,是不是慕容大行台打了胜仗?我看世子好像开怀得很。”

晏清源也不让她下马,兀自牵着缰绳,就沿漳河萋萋芳草地徜徉散步,马蹄子悠闲下来,人也悠闲如许:

“算是罢。”

他眸光一扬,对上归菀展颜,那抹笑意十分畅快。

归菀望着他,心里扑通直跳,好奇问道:“柏宫被慕容大行台捉住了,还是杀了?”

马靴一过,绿草抖抖索索的响,晏清源微微笑道:“都不是,他往南逃了,就看你们的皇帝收不收留他。”

毫无预警的一句,落到耳朵里,归菀脸上的表情渐渐僵住,把个眼睫一垂,黑黝黝的,只能看见两片薄薄的红嘴唇。

见她沉默,晏清源笑乜她一眼:“怎么不说话了?”

“大相国刚去,柏宫就叛变,他这个人,既然能背德于晏家,又怎能尽节朝廷呢?”归菀有鼻子有眼地分析,全在刃上,听得晏清源哈哈一笑:

“好孩子,你这脉替他号得真准。”

一想先前梁帝纳他,直接遣出大军就去打彭城,这里头,盘算的什么主意,归菀只消多想想,便也能猜出几分,此刻,皱鼻看着晏清源,不大确定地说:

“世子是故意放他去南边的吗?”

晏清源呵地一声笑,眸光微动,看她那副愁肠百转的模样,手一伸,探进裙角:

“你忘记我说过什么了?”

归菀一怔,茫然摇首。

“不准在我跟前老提别的男人,我没兴趣。”晏清源很直接地递上一记警告的目光,把先前的话重复了,归菀脸一红,点了点头,不再相问。

他的手,从罗袜那滑进去,有心在光洁的脚踝子处摩挲两下,归菀臊得直扭:“世子,你做什么呀!”

“做我喜欢做的事。”晏清源脸皮极厚,笑吟吟望着她。

看她窘得无法,去掏帕子,春风一过,悠悠荡荡就飘了下来。晏清源伸手一捞,稳稳接住,一眼瞧见那对刺绣精细的交颈鸳鸯,再抬头看归菀,她的轮廓被柔和的日光罩住了,毛毛的边际,成一道温柔的晕圈,可怜可爱极了。

他无声一笑,松开了人,就这样,他在前头牵马而走,惠风和畅,她在马背上跟着。漳河两岸,大地回春,杨树新抽的绿芽,油亮亮的,迎春花星星点点散落在如丝碧草间,风致隐隐,这几日,出奇的暖,简直像是四月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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