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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254)

作者: 蔡某人 阅读记录

见阿六敦神色间还是迷茫,晏清河拍了拍衣裳,对他说:“给我备车,我有几日没跟小晏会面了,还真是想他。”

话刚说完,婢子叩门要进来,阿六敦抬脚走出皱眉问:

“什么事?”

婢子手里拿了个弹弓:“小郎君的弹弓丢了,让奴婢去找,给找到了。”

阿六敦道:“送这做什么?七公子又不……”

“送进来。”晏清河的声音,忽然就越过两人。

婢子垂首捧着进来,刚要退出,晏清河问:“怎么往这送?”

“七公子刚才截了奴婢从后厨拿的酒壶,笑嘻嘻的就朝太原公的书房来了,所以,奴婢以为他还在这。”

他那无波的眼,突然掠过一道晦暗的风暴,稍纵即逝,挥手屏退了两人,目光一调,看向了书房侧室,慢慢起身,取下墙上佩剑,一步步走了过去。

第167章 东柏堂(1)

一股让人不大愉快的气味,扑鼻而来。

晏清泽抱着酒壶,不省人事,头歪在榻头,嘴巴微张,涎水成一线粘稠挂在嘴角,一褥子的污秽,入目不堪。他一条腿也在外头耷拉着,胡靴没脱,整个人犹如死猪瘫在上头,这个样子,简直就是顽童偷饮大醉图。

晏清河站在他跟前看了很久。

他把剑一指,抵在七郎露出的脖颈子上,晏清泽无知无觉地依旧呼呼大睡,直到晏清河忽收回剑,一脚把他踹下榻来,小少年摔得“哎呦”一声,两颊嫣红地胡乱嚷起来:

“阿爷!阿爷!”

也就两声,没了后续,他翻了个身,迷迷瞪瞪又睡去了。

阿六敦在外头等得心烦意乱,没敢走人,一直在廊子底下伸长了脑袋唯恐错过半点子动静,只听里头咕咚一声闷响,惊的他眉心直跳,正犹豫着是不是要进去,身后突然响起个声音:

“阿六敦,太原公呢?”

是晏九云,阿六敦又是一惊,忙迭声在窗子底下就喊了起来:

“太原公!小晏将军来了!”

话音刚落,晏清河一脸安然无恙地出来迎客,倒把阿六敦看得一愣,两人迅速交汇了目光,一错身,晏清河微笑把晏九云朝正厅引了:

“正说要去找你。”

外头脚步声渐远,晏清泽还是一动不动,哈喇子直流,时不时呓语两声,等阿六敦凑近听了,又一个字也听不到,这么耗半日,阿六敦戒备的目光慢慢松弛下来,把人抱回榻上,提步也就出去了。

一睁眼,晏清泽的小衣早都湿透了,那股寒森森的剑气仿佛还盘亘在喉间不去,一瞬间,复又把眼睛闭上,昏昏沉沉躺到黄昏,听到是阿六敦的动静,佯做不知,察觉到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似乎撤走了,才梦游似地喊人:

“阿爷!阿爷!”

以为他小孩子家梦见大相国了,阿六敦又折回来,搡了他两把:“七公子,七公子醒醒!”

晏清泽迷迷糊糊一睁眼,抬腿就给了他一脚:“你打我!”

这一脚来得突然,阿六敦躲避不及,错愕和恼怒一闪而过,心道,算了,他是郎君,指不定还没醒神呢!于是,悻悻地站起身,离他远点:

“七公子,你都睡几个时辰了,你看看,太原公的书房都被你糟蹋成什么样了!”

“嗯?”晏清泽慢腾腾坐了起来,揉一揉眼睛,怀里的酒壶骨碌碌滚远了。

他似乎醒了点酒,却还是扶着个额头,醉眼朦胧地把四下里一瞧,不大好意思冲阿六敦嘿嘿一笑,挠了下头:

“我怎么在这?”

阿六敦无法,只得把事情来龙去脉一说助他回忆,见他还是个晕晕乎乎的样,懒得再说,把人劝走,让婢子领了去,自己亲自打扫起床榻来了。

接下来两天,晏清泽照例在双堂没事人一样住着,等确定晏清源抵邺,一早给晏清河道谢告辞,嘻嘻跑来,毫不掩饰自己的雀跃,小脸扬起个欢快小马驹似的笑容:

“二哥,我走啦!”

说完,立住脚,规规矩矩不忘给他一施礼,这也是每一回离开双堂的走过场,晏清河知道他跟大将军最是亲厚,早过腻歪,打量他几眼,笑着应了。

自始至终,他的确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晏清河见那小少年的背影,出了门,就一蹦三尺高,揣着个弹弓神气活现地跑开,似乎又略略放宽了一层心。

“太原公,就这么把七公子放了,他会不会……”阿六敦的目光从外头收回来,挪到晏清河脸上,晏清河指甲在茶盖上轻轻划着:

“他虽早慧,到底还是半大孩子,在双堂没拘束惯了,胆子未免野了点,当日你也看见,他醉得不轻,我若临时起意杀了他,倒怕反招大将军疑心,算了,他就算听着了话音,也学不出个一二三。”

一到邺城,郊迎极盛,献俘设宴等一圈忙碌下来,晏清源略觉疲惫,等回了大将军府,一众妻妾莺莺燕燕围堵上来,又把他吵得头疼,应付完事,公主是有一肚子的千言万语想要同他说,见他清俊的脸上,似乎倦意明显,忍了又忍,殷勤地服侍人先安置了。

翌日一早,再醒来,人没了影儿,公主怅怅望着空枕要不是他换下的衣裳还挂在松花屏上,她都要以为昨夜是梦了。

从天黑到天明,归菀守着爹爹的明甲,一宿没合眼。等晏清源神采奕奕地到梅坞,她披着外服坐在几旁兀自发呆,两眼里,水光光一片,颊上也作赤红,两人的目光对个正着,没说上话,晏清泽跟在那罗延屁股后头在外头叩门一喊,晏清源掉头出来:

对上的,是两张欲言又止的脸。

四只万分欣喜的眼。

昨天的典礼上,两人急得挠心挠肺,晏清源被众星拱月迎着一会这去,一会那去,压根没有说私话的机会,此刻,一大早赶紧都跑过来,七郎和那罗延在院子里一碰头,彼此会意,极有默契地携手来了。

梅坞不是说话的地方,晏清源转头往听政殿来,一路走,一路就听那罗延忍不住聒噪起来,不过是些无用的,这一去几月,如何如何担心云云。

晏清源是左耳进,右耳出,任他抒情,等坐下来,那罗延十分识相,立马收尾,转口就说起早理顺当的正事。

亲自把当日积善寺大火一事,仔仔细细,复说一遍,疑点踪迹一一点到,晏清源听得投入,末了,他没表态什么,那罗延自己先惴惴不安请罪:

“世子爷,属下失职,把事给办砸了。”

晏清源眉头一蹙:“你知不知道自己失职在哪儿?”

那罗延倒也痛快,在一旁晏清泽屏息凝神的注视中虽觉丢份,却大大方方承认了:“属下顾头没顾尾,让人钻了空子。”

晏清源哼一声,目光也就跟着冷下几分:“你做事,确实没以往持重,尤其是,处理起跟女人相关的事。”

不提这个还好,被晏清源这么一说,那罗延的脑子里,不是陆归菀,就是顾媛华,一时懊恼地不知该怪谁去好,琢磨琢磨,为的这两个女人倒是惹出多少麻烦了,早知如此,当初在寿春,他就该得罪世子爷跟小晏把两人都杀了的!

真是红颜祸水!

可如今呢,陆归菀不还照例跟在身边,那罗延迅速瞥了眼晏清源,其中含义,不言而喻,他在晏清源跟前也从无隐瞒,表情泄露了心思,但此刻,忍住不说,闷着头继续认自己的错。

“小晏那边呢?”晏清源深吸口气,似乎也不想深究,换了话锋。

那罗延一脸的失望:“世子爷,小晏是什么都劝不进去了,属下就差直接告诉他,是顾媛华联络着刺客,害死了慕容行台和刘将军,没办法,他愣是不信,说属下在鬼扯,给顾媛华都死了还要给她泼脏水。”

一听这话,晏清源心里也满是失望,难道他自幼带在身边的少年就这么难成事?面上却没表露什么,一顿,才问他:

“纵火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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