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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池春宵温旧梦(2)

作者: 柳绛河 阅读记录

“这病不好,死的时候不好看。”赵庚坐起来,五指一捞,徐行那把乌油油的青丝尽数滑进手里。“行之,好久不见。”

你千万不要看,他在心里叹息一声。

徐行终于蹭过来面对他,葱管一样的手指搁在赵庚腿上,骨节处泛着淡淡粉红。

“郁娘长大了。”他说。

“女孩子家成天舞刀弄剑的,没半点公主样子。也亏得郭枫那小子敢要。”

“还不是被你惯得。”

“谁叫你当初抛夫弃子不辞而别,连个招呼也不打。”赵庚想起来就生气。

那时候他还年轻气盛,不顾纲常礼法把徐行带进宫,每日厮混在一起,搞得满朝文武心惊胆战怨声载道,生怕出了第二个唐庄宗。

堂上台谏官们以死谏诤闹得不可开交,等赵庚好容易稳定下局势罢了早朝,寝宫里早已人去殿空。那纸封拜官职的诏书躺在最醒目的地方,上面孤零零压着他们定情的玉带钩。徐行干脆又悄无声息地和他断了关系,一去就消失了十二年。

如今久别重逢,他以情人细致又独到的眼光来看,徐行瘦了很多,嗓子却一如既往的好。几个时辰前听到的那句唱词,水准不减当年。赵庚心里微微动了一下。

“这些年你杳无音讯,过得还好罢?”

徐行闻言十分惊异地看着他,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这是什么疯话,我又不曾刻意藏过,你堂堂赵官家如果想查会一点消息也没有吗?”他把上身倾过去,几乎要贴上赵庚的身体,“你可别是摔傻了吧。”

赵庚心里难受极了!

他伸手把徐行环住了。

徐行剑拔弩张的心里突然就软化下来,他纤长的手指勾住赵庚的腰带,抚摸着带钩上陌生又繁复的纹样。

金属的冰冷感渗入指尖,不是玉质。

赵庚凑在他耳边,十分恶意地压低了语气。“行之,我们很久没做过夫妻之间该做的事情了。”

徐行语意不详地嗯了一声,把下颌搁在赵庚肩上,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

“皇兄昨天晚上带了个姓徐的伶人回宫里?”

赵郁手里的眉黛差点折断,“他吃错药了吧?”

郭枫在她背后俯下身来,从镜中和赵郁对视。“圣心难测。”

赵郁微微扬起下颏换了个视线角度,抬手微微比划着描过的眉形是否对称,倏忽想起什么,“那个人…有多大年纪?”

“当时光线暗,看不太出来,也许有廿七八岁了吧。”

太年轻了,对不上。赵郁在心里惋惜。

郭枫轻轻笑了一声,温热的指尖摩挲着她左蛾细长的眉梢,“这边有些淡了,我的将军夫人。”

第3章 叁

赵郁的另一个哥哥有一双纤巧灵活的手,十指细长,会绾许多繁复又独特的发型。赵郁每天早上起床后坐在镜前,任那人用一把象牙梳子耐心地把头发一缕一缕地理顺,翻着新绾出花样,最后再簪上几朵浅色的珠花。

那人有一方不离身的丝帕,素白底上银线绣了一枝横斜的白梅花,角上绣着一个篆书的小字。他离开的时候不知是有意无意把它一同留在了宫里,赵庚便将它藏进了床头的暗格,每隔一段定时取出来洗晒一番,连带着对物怀人。赵郁不认得小篆,成年后偷偷临摹下来拿给翰林院的一个学士看了,是“天行健”的“行”字。

徐行好容易爬起来的时候,赵庚早朝尚未回。

昨夜两人对弈了整个晚上,直到拂晓时他才实在撑不住睡倒在棋盘上,黑白子被衣袖哗啦啦拂了满地。此刻几个宫人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捡拾。

徐行披上衣服绕出条屏,青玉案上散着几张写了字的纸。他揉着因长时间扭曲的睡姿造成有些酸疼的颈关节,信手将那纸拿起来看了几眼。

赵庚换了衣服下来的时候,徐行正拽着半只珍珠鸡全力以赴,凤仙花染过的十指指尖沾了油闪闪发亮。赵庚忍不住笑起来,在徐行对面坐了,将宫人奉给自己的茶盏向他推过去,“大早上吃这个,也不嫌腻得慌。”

徐行优雅娴熟地撕下一条鸡肉扔进白粥里“我家里穷,打小没吃过肉。”

赵庚笑意更盛,他拿起筷子夹起一个鸡油虾松卷,却在半途又不小心把它漏下去。

徐行白了他一眼,“你这是晋惠帝再生,浪费粮食。将来要遭报应的。”

徐行停了一下,又道:“我看了你这几天临的帖。”他试探地向前倾了倾身,声音蓦然压下来,窃窃私语似的,“……真不行了?”

赵庚愣了一下,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他的目光越过徐行落在他身后的花瓶上,半天才道:“如你所见。”

徐行看他的眼神顿时变得很复杂,他三两下把粥喝干净,惋惜道,“可惜这手好字了。”

赵庚只是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光注视着他。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想,只要你能回来,我就算死上一百次也值得。

第4章 肆

三朝回门的风俗,公主也不能例外。

午后的阳光洒在走廊地面上,赵郁攀着雕花窗目不转睛。

年轻的男人从后面拍了她一下,“你又在搞什么名堂?”

赵郁转过头来,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把人拉到自己身边,给他腾了腾位置,“你看那个人。”

郭枫顺着她指的角度望去,不远处荷花池畔一个风姿绰约的男人正倚着白石栏杆,有一下没一下地喂着锦鲤。旁边一个人扶着栏杆,状似亲密地并肩站着,朱红衣服上的金线绣花在太阳底下流光溢彩,闪瞎他的眼。是赵庚。偶尔有几句交谈声不甚清晰地飘过来。

赵庚幽会的对象是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人,高挑纤细,像一只细脚伶仃的鹭鸶。他的五官姣好,眼角下一点棕色的泪痣格外动人,举手投足间带有一种特殊的妩媚。

脸面效应,赵郁的好感度蹭蹭蹭一下子升上了五成。

徐行手里的鱼食扔完了,他拍拍手,翻身坐上石栏,长腿并在一起。赵庚看着那些浅红的似是被胭脂染就的荷花,觉得它们像极了徐行上过妆的脸。

“行之。”他简单地唤了一声,手指慢慢挪到旁边,覆在徐行白腻的手背上。徐行看了他一眼,没有躲开。

事情显而易见的,赵庚还一如既往爱着他,这委实不可思议。徐行清醒地意识到,他们之间那股暗潮汹涌的旧情随时都有可能转化成干柴烈火,一触即燃。

谁会先点上第一把火呢?他修长的手指在栏杆上轻轻敲着,节奏分明。

行之,行,徐行。

“你有没有听过徐行这个人?”

赵郁突然问道。

“好像是个十六年前红遍一时的名伶,听说《雷峰塔》唱的最好,不过没几年就销声匿迹了。”郭枫托着腮,“你觉得是他?”赵郁把手搭在额前继续瞭望,“我看十有八九。”

两个人藕断丝连的很,重牵红线大有希望。正所谓一物降一物,赵庚那个喜怒无常的脾气,也只有徐行镇得住他。救兄姻缘胜造七级浮屠,赵郁下了决心。

等一下,好像情况现在不太对。

赵庚侧坐在栏杆上,一只手揽着徐行的蜂腰。他们的嘴唇贴在一起,赵庚不动声色把身体重心压过去,他快支持不住了。

徐行捧着他的脸,气息不匀地说:“白日宣淫,你真是个标准的昏君! ”

昏君情深款款地回答他:“不敢不敢,论亡国祸水,你也不差!”

然后他身子一个失衡,两个人拉拉扯扯地一同撞进了身后的荷花池里,水溅三尺。

赵郁捂着眼不敢再看下去,“叫人,赶紧叫人!”

第5章 伍

江陆离把他的药箱盖子合好,扣上。继而他扭头对着旁边发梢尚滴着水的君王痛心疾首:“光天化日的你们两个整什么幺蛾子?幸亏是夏天,不然你俩现在已经结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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