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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逼我做圣母(244)+番外

卢公皱眉。

学生道:“刚刚刘将军的稗将告诉我,凤翔节度使得知杨将军和炎延将军拥护长公主,出言不逊……肆意调笑,刘将军不愿烦扰长公主,将此事瞒下来了。”

凤翔节度使在攻打长安之前就曾扬言要霸占几位公主,如今传说中姿色冠代的长公主身在长安,他岂能不动心?连发几道檄文说他是李曦册封的亲王,要进城保护宫中后妃女眷,更特意点出长公主之名,狼子野心昭然若晓。

卢公冷笑:“市井无赖,恬不知耻!”

凤翔节度使袁霆,本是一个整日游手好闲、不事生产、乡邻憎恶的市井闲汉,大字不识一个,二十岁那年因为无力还清赌债跑去偷盗乡社的老牛,锒铛入狱。出狱后,他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干脆坐起没本的买卖。后来他的一位同乡在县里起义,他正好得罪了人,忙星夜赶去投奔。他身强体壮,作战勇猛,很快脱颖而出,得到起义军首领的信任和重用。再后来起义军遭到各路霸主围剿,袁霆见势不妙,立刻叛出义军,亲手杀了提拔他的旧主,将首级献于朝廷,得到朝廷重用。此后他利用长安和各地霸主之间的矛盾,从中牟利,今天帮着朝廷打压节镇,明天帮着节镇抵抗朝廷,如此一步步壮大,吞并周围州县,积攒实力,对朝廷形成很大的威胁。曹忠为了安抚和利用他,让李曦下旨正式册封他为节度使。

天下汹汹,豪杰并起,这是时代的必然。

袁霆和当初坐拥东川的邓珪一样,都很幸运地抓住时机,一跃而成为一地豪强。

卢公承认袁霆不是酒囊饭袋之流,但他从心底里厌恶像袁霆这种反复无常、不讲信义、残暴阴毒的无赖。

和他们相比,不要脸的周都督和李司空简直算得上是真汉子!

卢公忍气道:“告诉刘将军,眼下一切以守城为先,别冲动行事。”

学生应是。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走到夹墙底下,对面一道黑影突然动了一动,朝二人颔首致意。

光线模糊,卢公眯起眼睛细看,发现那人是雍王李昭。

他静静地站在拐角的地方,面容沉静。

卢公顺着他刚才凝望的视线望过去,看到在人群簇拥中慢慢走远的长公主九宁。

他脸色苍白,显然在这里站了很久。

卢公上前,问:“大王和长公主曾在宫城前长谈,长公主说了些什么?”

李昭低头,拂去袖口雪花,淡淡道:“没什么。”

卢公看出李昭心不在焉,不由扫他一眼。

雍王早慧,少时又在奸宦的监视下艰苦度日,重重压力之下,从来没有放松的时候,他从小就像个大人一样,几乎时时刻刻都满腹忧思,这种漫不经心的状态实在难得。

卢公简略和李昭说了袁霆今天在阵前扬言要强娶九宁的事,眉头紧锁:“大王觉得这事该不该告诉长公主?”

李昭脚步一顿,眸底掠过一抹阴霾。

卢公叹口气,道:“大王,长公主的婚事关乎天下局势,不可轻率。”

李昭沉默了一会儿,反问:“婚事?”

仿佛有些意外。

卢公苦笑,继而长叹一声,意味深长地道:“大王,长公主美名远扬,又是武宗之女……袁霆阵前大放厥词,绝不是突发奇想。如今世人皆知长公主在宫中……”

李昭抬起眼帘。

远处马蹄声嘚嘚,九宁骑在马背上,窈窕背影慢慢融于无边夜色中。

她刚才出现在城头上,激励士兵,安抚百姓。

他就在一边远远看着,看了很久。

李昭收回视线,很快听懂卢公的暗示。

他眉头轻蹙:“卢公的意思是……以公主的婚事为筹码,召诸节镇派兵支援长安?”

九宁身在长安,只需要下一道长公主择婿的诏书,天下节镇必定蜂拥而至。

到时候他们不费一兵一卒就能保住长安,赶走袁霆。

卢公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抬起头,望着城墙上排成一条游龙的火把,缓缓道:“大王,就算节镇派兵支援长安,又能太平到几时?”

拿长公主的婚事当筹码,固然能保住长安,但问题是之后呢?

李昭沉默,袖中的手紧紧捏住九宁给他的武宗手札。

卢公停顿了很久,笑了笑,道:“长公主非寻常人,心中必定自有成算。不过长公主毕竟是女儿家,身边又无长辈护持,说不定还没有拿定主意,大王是长公主的从兄,应当和公主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长公主于危难之时现身救了他们,于情于理,他们不该插手长公主的选择。

而且长公主手里有兵,不受他们的掣肘——他们想插也插不了手。

但长公主身份特殊,她的婚姻势必会改变眼下群雄并立的局势,卢公希望能早些知道长公主的决定。

李昭凝眸看着九宁离去的方向,点点头。

……

夜里又飘起絮絮的细雪。

雪花钻进衣领袖口,又冰又凉。

九宁回到临时歇宿的宫阁前,冷得直打哆嗦。

宫人捧着放在熏笼里烘了一晚上的斗篷迎了出来。

多弟接过斗篷披在九宁肩上,一叠声催促宫人赶紧预备热汤和火盆。

东西早就备好了,九宁洗漱毕,换了身厚蜀锦袍衫,滚进温暖的被窝里,舒服得直打哈欠。

多弟小心翼翼收起九宁刚才解下的佩剑,挂在一边的墙壁上,问:“贵主,您在城头的时候一点都不怕吗?”

九宁拢紧被窝:“当然怕啊。”

她又不像炎延有武艺傍身,站在一堆身着甲衣的将士中间,面对着驻扎在城外的千军万马,虽然是夜里,看不清敌军,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胆怯。

不过习惯了也就什么好怕的,她用不着亲临战场,只是去鼓舞士气顺便笼络人心而已。

多弟拢好床帐,跪坐在脚踏上拨弄炭火,飞快扫一眼屏风外面守夜的宫人,小声道:“贵主,如果城破了,您真的不走吗?”

九宁心虚地笑了笑,没答。

当然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共存亡的方式有很多种,有时候撤退是必要的。

多弟又道:“贵主……那些百姓围住您的时候,雍王就在一边看着,不知道他又在算计什么!”

九宁唔一声,翻了个身。

“您得提防着他。”

多弟还记得当初九宁被逼离开周家时的事,很看不惯李昭,面带不忿地道。

九宁揉揉眼睛,笑了笑,道:“我晓得。”

李昭有他的骄傲,有些事他做起来完全没有心理负担,有些事他绝对不屑去做。

她眼皮发沉,抱紧隐囊,合眼欲睡。

多弟坐在脚踏上想心事,看九宁像是要睡着了,忽然道:“贵主,您真是个好人。”

九宁被这一句感叹给惊醒了,愣了一下,睁大眼睛。

多弟望着火盆,有些忸怩地道:“我不懂打仗的事,也不懂雍王在算计什么……我是在乡下长大的,我们不喜欢打仗,不打仗的时候我们还能有点收成,一打仗,多出好多要交的税,村里的男人也被抓走了……我们吃不饱,想跑,又不知道该往哪里跑,只能留在村里……”

他们很绝望。

绝望之后是麻木,麻木地忍饥挨饿,麻木地死去。

有谁会在意他们的死活呢?他们只是微不足道的平民。

多弟扭头,看着帐中侧身而睡的九宁。

被当面夸是好人,尤其还是被多弟夸,九宁浑身别扭,肌肤炸起细细的鸡皮疙瘩,在枕上摇摇头,笑道:“我只是顺手救几个人罢了。”

她惜命,贪生怕死。但能救人的时候顺手救几个并不难。

多弟笑了笑,“您只是顺手……可对被您顺手救下来的人来说,不止如此。”

贵人们的谋算,多弟不懂,她知道贵人们眼光长远,要考虑很多事,对像她这样的普通人来说,那太遥远太复杂了,他们只想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