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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逼我做圣母(290)+番外

一声清脆的空鞭响,鞭尾快要落到马身上时,后面传来马蹄踏响。

她握鞭的手一紧,回头。

黑马追了上来,就在她身侧,而鞭绳另一边被周都督的大掌紧紧握着,纹丝不动。

他攥着鞭绳,板起脸:“真要走?”

仿佛有些委屈似的。

九宁一拨马,和周都督面对面,眼睫忽闪,粲然一笑。

周都督看她一眼,脸上的神情绷不住了,松开手,让她抽回马鞭,叹口气,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

“还是这么淘气。”

语气似怀念,又似在感慨。

九宁收起鞭子,理直气壮地道:“我可没淘气,淘气的是都督您。”

周都督双眼眯起,“不叫阿翁了?”

九宁笑了笑,手中马鞭轻轻敲在自己长靴上。

“我可以这么叫吗?”

周都督沉默了一会儿,瞪她一眼,“都晓得我要来了,还问这些?”

九宁一脸冷漠:“都督不说,我怎么知道您心里怎么想的?”

风吹过,掀起两人的衣袍,空气里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气,那是道旁山沟里默默开放的梅花。

周都督眉头紧皱,有点恼怒,又有点无奈,挣扎了半晌,摇头失笑。

“还说不淘气……”

几年不见,还是这样的脾气。

他策马走近几步,抬起手,手背轻轻敲一下九宁的额头。

“好了,观音奴,是阿翁错了。”

这句话是带着笑说出来的,就和以前两人一起下棋,周都督耍赖非要悔棋,九宁怒而拂袖离开,周都督立马扯她的袖子、抓她的辫发,笑着哄她一样。

九宁却听得鼻尖发酸。

她咳了几声,掩饰性地道:“这才差不多。”

周都督看着她笑,皱纹舒展,“观音奴原谅阿翁了?”

九宁收起马鞭,长舒一口气,抬头,望着周都督的眼睛,轻声道:“阿翁。”

周都督眼里涌动着温柔神色,轻轻答应一声。

“观音奴乖。”

两人都感慨万千,仿佛有许多话想说,但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心头沉甸甸的。

半晌,周都督先开口了,问:“为什么这么笃定我一定会来?”

问完话,哼一声,“我不来,你就不会去找我?你又不是不晓得,你阿翁我爱面子,你求一求,我肯定心软。”

九宁白他一眼,道:“在祠堂的时候,我听到您的脚步声了。”

周都督脸色一僵。

九宁下巴抬起,道:“阿翁可别不承认,你的脚步声我听得出来。”

周都督走路的时候风风火火的,脚步声却不重,和他粗犷豪迈的外表不同,他走路的脚步声听起来其实有点斯文。

以前在周家的时候,为了方便观察周嘉行,她常常赖在周都督正院的厅堂里间看书,日复一日的,光听脚步声就能分辨出走进外边堂屋的人是周都督、周嘉暄、幕僚还是其他人。

闻言,周都督神色微变,想起刚才在祠堂的情景。

那时他就站在窗户后面,透过镂花格看阔别已久的孙女怎么驳斥周百药,怎么干脆利落地和周家断绝关系,怎么头也不回地离开周家。

她比以前又长高了些,出落得更加漂亮,像之前三郎书上读到的:气度雍容,颜如舜华。

这是曾承欢于他跟前、和他脾气相投、朝夕陪伴他的宝贝孙女。

周都督叹了口气,半是无奈,半是一种隐隐带了点得骄傲意的情绪,“就知道瞒不过你。”

九宁莞尔。

周都督挪开视线,再次问起刚才那个问题:“你怎么知道阿翁一定会来见你呢?”

他这几年没有关心过她,也没有费心去寻找她。

九宁笑了笑,低头,从承露囊里拈出一枚小巧的微微泛黄的糖块,递给周都督。

周都督不解其意,接过糖块,掂了掂:“给糖阿翁做什么?”

九宁道:“阿翁,这糖是用新法制出来的,制糖的甘蔗……是青竹县那边产的。”

听到青竹县三个字,周都督怔了怔,继而明白过来,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之色。

青竹县原本是襄州的地盘,当年周都督为九宁请来县主的封号,还要了几块封地,青竹县就是其中之一。周都督在这里抓到落魄的李司空和阿史那勃格,之后让人接管青竹县,将封地全部划到九宁名下,给她作嫁妆。

战乱频起,南北交通阻隔,甘蔗运不出去,自然就没法制糖,很长一段时间内糖价暴涨,九宁以前想过多种些甘蔗来制糖,还和周嘉行提起过。周嘉行不久后就送了几船果苗和茶苗给她。

后来九宁被迫离开江州,她想着那几块封地肯定被周家收回去了,命自己的人撤出来,让他们去其他地方耕种。至于那几万株果苗,没法搬运,只能就这么算了。

这次回到江州,经过青竹县的时候,九宁偶然想起,打发亲兵去打探一下那些开垦出来的山林有没有荒废。

亲兵回来复命时说那些山林不仅没有荒废,园子的规模还越来越大,每年都有新的果苗送到青竹县,青竹县产出的瓜果粮食一年比一年多。

九宁起初以为周家接管青竹县以后按着她当初的计划继续发展,所以才能有现在的繁华景象。

但是就在刚刚出城时,一个几年不见的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送上一份厚厚的账册,上面记载了这几年封地所有州县的赋税状况和园子每年的支出收入,那人告诉她,这些都是她的。

封地还在她名下。

那个人,正是当年九宁打发回江州给十一郎送信的阿大。

阿大曾追随过周都督。

九宁问阿大那年为什么南下后就没有音讯了。

阿大答道:“属下走不出去,周使君那时候看得很严,属下几次北上,都被周使君的人赶回来,属下无法,只能留下来等待时机。”

再后来,他被周都督召回周家。

周都督派他去打理封地。

以九宁亲随的身份。

“都督说他不相信周家其他人,属下是贵主的亲随,如果属下不接管,他实在找不出其他人。”

周家其他人坚决反对,他们早就眼馋襄州那几块地了,而且既然周家已经放出九宁病逝的消息,为什么还要为她保留封地?

周都督一意孤行:“老子打下来的地盘,老子说给谁就给谁,谁敢打青竹县的主意,老子剐了他!”

阿大简略地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又道,“衔蝉和金瑶她们这几年也在青竹县,她们有的学理账,有的教农妇针织,都盼着贵主您回来。”

九宁早就派人去找衔蝉,也问过十一郎。

十一郎支支吾吾,不肯说出衔蝉她们去哪里了。她以为十一郎当年粗心大意,把衔蝉她们给忘了,才会顾左右而言其他。

没想到他是在替周都督隐瞒。

直到走进祠堂前,九宁也不肯定周都督会不会来见她,但听了阿大的解释后,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她拍拍承露囊,“阿翁,账本就在阿大手里收着呢,你还为我留着封地,我就要走了,你当然要来见我。”

周都督知道再瞒下去也没什么意义,笑了笑,把糖块扔进嘴里。

“我家观音奴这么乖,得给她留一点东西傍身。”

九宁心头热乎乎的,眼圈微红。

她挽着缰绳,望向远方,“阿翁……其实您早就知道我不是您的孙女,是不是?”

周都督诧异地挑挑眉,继而一笑,“怎么猜出来的?”

九宁道:“那年姨母病重,认不出我,加上崔家的忠仆帮着掩饰,姨母才会被瞒过去,周家其他人不会多在意一个小娘子,没人起疑……不过我想,应该瞒不住您。”

霞光越来越浓,浓到极致,渐渐转为黑沉沉的暗,夜色悄悄弥漫开来。

周都督嚼着糖块,忆起多年前的往事。

……

他确实在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九宁不是周家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