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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逼我做圣母(86)+番外

裴望之声音里掩不住震惊:“这么说,雍王和当年武宗皇帝一样,故意以病弱示人?”

武宗皇帝即位前,宦官把持朝政,左右君王废立,武宗皇帝怕遭到奸宦毒害,假装懦弱怕事,甘愿被宦官利用,熬到即位后,武宗立刻大刀阔斧地整顿朝政,贬谪宦官,风气为之一肃。武宗死后,宦官才卷土重来。

所以越多的人说雍王像武宗,曹忠越要打压他。雍王大部分时间只能待在兴庆宫,不能随意走动,后来宫中奉御说雍王天生不足,绝对活不过二十岁,曹忠才渐渐放松对雍王的看管。

周都督拿起酒碗,抿一口葡萄酒,道:“这个雍王比小皇帝有魄力,长安长大的王侯公子,又是皇室子弟,李家子孙,肯定不甘心成天被阉人呼来喝去,卢相公他们行事拖泥带水,最近的异变可能和雍王有关,小小年纪就知道怎么联合大臣在曹忠眼皮子底下耍手段,不简单呐。”

裴望之思索片刻,直接问:“都督看好雍王?”

周都督看他一眼,似笑非笑:“你是不是在长安待久了,也有了其他想头?”

雅间里安静下来,呼啸的北风卷起帘子,嗤啦响。

听出周都督话里的警告之意,裴望之一时悚然,额头爬满细汗,忙起身下拜。

周都督神色如常,低头喝酒,淡淡道:“你记住,我来长安只是为了卢相公给的好处,长安的局势和我江州兵无关。雍王是英主也好,庸才也罢,他们李家江山早已是穷途末路,朝廷气数已尽,我做不来力挽狂澜的事,也不想舍命陪雍王去冒险。我知道卢相公派人游说过你,要你劝我效忠朝廷,我今天把话说明白了,我这人没多大野心,只想保住一家老小,让他们省点口水,我周麟绝不会掺和他们的事。”

裴望之跪在地上,含泪稽首道:“属下确实同情雍王,曹忠为人狠辣,残害忠良,属下昔日旧友、亲族皆命丧他手,属下恨他入骨!不过属下既已投都督帐下,自然凡事要为都督考虑,不敢因一己私心坏都督大事。若有违背,任凭都督处置。”

周都督沉默了几息,哈哈大笑,下榻扶起裴望之。

“你跟随我多年,你的为人,还有什么说的?用不着如此。”

说着倒了一碗酒递给自己的幕僚,笑着道:“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你不必多心,饮了这碗酒。”

裴望之举袖悄悄擦去眼泪,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等他平复心情,周都督接着道:“李昭想杀李元宗,长安不是久留之地,通知城外的江州兵,让他们警醒点。”

裴望之恭敬应是。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军务,下楼结了酒账。

楼下闹哄哄的。

滴水成冰的寒冬,貌美如花、肤白似雪的胡姬只穿了一件轻薄舞衣,裙裾散开如花朵,光着一双小巧纤足,踩在毯上,腰肢如蛇一般扭动回旋。

胡乐欢快活泼,高昂雄健,弦鼓齐鸣,横笛合奏,胡姬的舞姿和着曲调,亦是婀娜生动,舞如莲花旋,转袖若风雪。

酒客们看得目眩神摇,如痴如醉。

周都督扫一眼酒客们的痴狂之态,嘴角一撇,目不斜视,穿过喧闹的大堂。

身后乐曲忽然停了下来。

周都督扭头。

美貌胡姬双眸望向周都督,目光盈盈如秋水,似有埋怨之态。

酒客们回过神,顺着胡姬的目光看向周都督,见他虽然年长,但体格壮健,气度不凡,而且衣饰华贵,身边亲随个个人高马大,一看便知是居于高位的贵人,不敢得罪,压下腾起的怒火,酸溜溜地道:“绿姬一舞,千金难求,这位郎君不看完就走吗?”

其他酒客跟着起哄。

绿姬继续舞动,双臂高举,细腰轻扭,那双美丽的眼睛一直望着周都督的方向,欲语还羞。

所有人都看着周都督,等他转身。

裴望之和几个亲随对望一眼,轻笑出声,正准备打趣周都督,不想周都督不耐烦地皱起眉,披上大氅,抬脚便出了酒肆。

绿姬怔了怔。

起哄的酒客们也愣住了:绿姬这样的美人主动示好留客,而且是当着所有酒客的面挽留他,老家伙竟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心痛、震惊、诧异、嫉妒、愤恨、还有恨铁不成钢……

酒客们一个个目瞪口呆,乐声响起后,还久久没法回神。

酒肆外,亲随们跟上周都督:“都督,美人相留,您这也太绝情了!”

周都督轻哼一声。

裴望之也说起俏皮话:“绿姬舞技高超,诗人写诗赞她的舞姿是长安北里一绝。”

周都督笑道:“我看她转来转去的,像个陀螺。”

亲随们哈哈大笑。

“就算是陀螺,那也是美陀螺,美色当前,都督不为所动,属下佩服!”

周都督吃多了酒,脚步有些晃,嗤笑道:“老子不吃这一套!”

亲随笑问:“那您吃哪一套?”

周都督笑笑,没说话。

他吃的那一套,再也不会有了。

见他神色怅惘,亲随们不敢接着开玩笑,牵来一匹通体漆黑、皮毛油亮似绸缎的骏马,扶醉醺醺的周都督上马。

周都督一手挽紧缰绳,一手拍拍马脖子,忽然低头笑了笑。

“观音奴喜欢好马。”

亲随们愣了一下,在一旁陪笑:“都督想孙女了。”

周都督凝望夜色中的阑珊灯火,没有否认。

亲随们忙道:“都督慈爱,传旨的天使已经抵达江州,九娘如今贵为县主,肯定很风光。”

“可不是!”

“县主还有食邑呢!”

周都督接过长鞭,想起九宁送自己走时的情景。

长安和江州隔着千里之遥,小家伙依依不舍,坚持要送他出城,一路上拉着他的袖子啰里啰嗦叮嘱了许多话,他驰出很远后,一回头还能看到她站在城头上目送自己的娇小身影。

一走这么久,观音奴一定很想他,盼着他早点回去。

她寄来的每封信,末尾都会问一句“阿翁几时归家”。说她长高了,会拉弓了,能骑着马把十一郎他们甩在身后,还会斗鸡,靠将军和小黑赢了不少银钱。有时候信里会提起周百药,故作大方地说阿耶又为难我了但是我一点都不生气,阿翁千万不要怪阿耶呀!隔三差五告周百药一状,生怕他这个当阿翁的记不住,下一封信还会故意帮阿耶“求情”。

周都督笑着摇摇头:自从三娘走了之后,好多年没有这种归心似箭的感觉了。

想到观音奴乖乖给他写信,在家里巴巴地等着他回去,惦念着他,等着他回去给她撑腰,真想快马加鞭赶回江州,看她惊喜地迎出门,扑到自己身前,抱着自己撒娇。

周都督拂去大氅上的飞雪,笑了笑。

看来,他终归是老了。思念家中孙女的这一刹那,居然也软了心肠。

一行人离了平康坊,走到外面长街上。

天色已晚,长安城各处夜禁,金吾卫沿路巡查,护卫宫城。

周都督散漫惯了,想什么时候出门就什么时候出门,金吾卫认出他是那位敢和如日中天的李司空叫板的大都督,又有宰相亲笔写的手令在手,没敢多加盘查。

回到崇仁坊,刚拐进巷口,前方突然一片通明,手执火把的带刀士兵把守在一座宅邸前,高墙后隐隐飘来惊叫哭泣声。

裴望之拨马靠近周都督,小声道:“这是赵令嘉的宅院。”

宰相赵令嘉前些天被曹忠逼死了,赵家人六神无主,想要离开长安。曹忠知道消息后,派人围了赵府,随意找了几个罪名扣在赵家郎君头上,打算斩草除根。

小皇帝什么都听曹忠的。卢公一心辖制李元宗,不愿在这个时节多生枝节,没有插手赵家的事。其他朝臣要么胆小怕事,要么有心无力,要么和赵令嘉关系平平……如此种种,无人施以援手。

曹忠一手遮天,赵家的覆灭并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