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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同人)被强行表白是怎样的体验(18)

作者: 曲聿/山荷叶 阅读记录

他又自嘲地笑了笑,摇头黯然道:“不过我也知道,这都已过去了。”

风吹动他绣纹精细的衣袖,暗沉的树影如俯瞰的巨鸟张开双翼,遮覆在这片简陋的墓地上,那肃然的风声在林中徘徊不去,仿若逝者仍依恋着人间。

“安息吧,我曾经的同伴。”弁袭君闭合双眸,温声说:“若死后神明仍降下罪罚,我也会替你承受一半。”

落木萧萧,枯叶归土,阵阵松涛响如一曲丧歌。符去病笨拙地用手指擦拭着泪水,在他滞涩的头脑里,似乎也浮出了往日的记忆。落魄的母亲站在戏台上,用喑哑的嗓音唱着曲子,还不是天谕的姐姐带了他在底下听着。卷动的破旧帘幕,浓重斑斓的戏子妆容,是在他幼年盘旋不去的光景,还有那飘摇的歌声,他听着听着,也能一点点跟着哼唱起来。

……

“千年调,一旦空,惟有纸钱灰晚风吹送。

尽蜀鹃啼血烟树中,唤不回一场春梦。”

第十八章 「十八」

这段时日,步香尘也都没有闲着。

虽说冰楼的解药无处可寻,好在她藏书颇丰,秉持着送佛送到西的想法,便尝试在浩浩烟海中搜找另一条路。

几天来杜舞雩疗养得不错,除了冰箭创处霜寒未消,不得痊愈,其余伤口已恢复了七成,手脚可稍作移动,只是行走依旧不甚方便。弁袭君照旧来询问情况,又帮忙翻阅典籍,显是十分关切。但他来去匆匆,又有意闪避,杜舞雩竟总是看不到他。

如此,也就寻不着机会解释了——虽说也无甚好解释,无非是数日来倾诉的爱慕之语皆已入耳中,但若揭破,未免显得尴尬。何况那话语于弁袭君似非甘美,反成了心上伤疤一般,一揭就要疼痛跳脚,让人实在没什么主意应对。

步香尘斜坐在团花椅垫上,看杜舞雩喝药,手里还翻着本小册子。看封面似乎换了一个系列,只是端详女大夫散漫神情,似乎正心猿意马着,不甚专注。又过片刻,屋内进来一个侍童,通报说弁袭君来寻她,步香尘便扶着座椅站起来,又绕了绕一缕鬓发,颇有深意地瞥了杜舞雩一眼。

“要我让他进来么?”

杜舞雩下意识道:“还是不必了。”

步香尘面色一沉,袅袅娉婷地出门去了。临走前把那小册子往床上一甩,书页哗啦啦翻开,其中一张正摊在杜舞雩眼前,首行刊着章名,乃是“呆侠客情被红尘误,俊书生心许闷葫芦。”

这都是什么啊……杜舞雩哭笑不得。

虽说步香尘出去与弁袭君说话,但不知她有意无意的,只是靠在这间卧房门扉上,声音疏懒绵长,像是刻意引他分神去听。杜舞雩无奈,手撑在榻上,试着半坐起来,屋外话语时轻时重的,一字不落地传入耳里。

弁袭君的态度依旧很客气,在询问女大夫近日是否有所发现。步香尘道:“圣裁者问的时机正巧。昨日我看了本偏僻医书,说起圣裁者大概也觉耳熟,是从黑海森狱流传而来。”

弁袭君一声讶然,便要再深问,步香尘却撇开一道,半遮半掩说:“只是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事要问。”她稍顿了顿,见弁袭君不作答,便开口曼声道,“是关于杜侠士。小女子想知晓,若他有一日彻底康复,能可行走了,不知圣裁者又要如何自处?”

她这话问得尖锐,外头弁袭君一怔,看女大夫难得收敛了慵懒的神色,略挑着眉眼,眸光澹澹。里面杜舞雩只觉心上一紧,几乎滞住,只听屋外弁袭君缓声说:“那他愿意往哪里去,我便让他去,至于我自己,怎样都好……”尾音渐低,叹息一般,“无论如何,都是我欠他的。”

他话语如薄薄的飞絮,风轻一吹便要散了,讲到末处,更是几不可察闻。杜舞雩默然听着,只是僵坐在榻上,手足一片发麻,却又忧虑着错过那人的只言片语,硬是挪动几下,吃力地倾身向外斜去。

当初他在洞中不能动弹,只得呆卧聆听着弁袭君自顾自的袒白,恨不得自我麻痹着听不到,但现在,他反害怕疏漏了,急迫地想知晓弁袭君在说的言语。杜舞雩的手攀在床沿,流露出自己并未察觉的失态神色,他心中空白茫然,更不曾意识自己现在的处境,身体已探出半截,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是整个人头重脚轻,从床上栽了下去。

这一摔,带翻了旁边搁置的盘碗,瓷制的立时便碎了,一阵当啷脆响,铜铁的却犹在地上转了两圈,尚且铿然有声。杜舞雩的手按在额上,痛得吸了口气,似未觉察到发生了什么,怔怔的仿若忽被掷到岸上的鱼。

屋内如此大的动静,自是被外面两人听闻。弁袭君一时变色,道:“一剑风徽!”疾步抢进门内。他也慌了,手忙脚乱地把杜舞雩扶起来,失声连问他感觉如何。倒是步香尘犹自镇定,收拾着遭池鱼之殃的碗具,心疼自己上好的青瓷。

杜舞雩只是不言语,见弁袭君手指死死攥着他的衣袖,那指节苍白细长,拼命扣入浅青的衣料里,更是失了血色。杜舞雩一瞬失神,才似蓦然间有所触动,忽的伸手回握住他。

弁袭君哑然。对方看着他道:“你既进来了,可算是愿意面对我了?”

弁袭君面色一白,转瞬又腾起了薄红色,便似浑身的血都回涌上来,他断续着说:“杜舞雩,你……”

“那件事一直隐瞒着你,我很抱歉。”杜舞雩温声道。

他的袖沿略垂下来,半遮着弁袭君华美的衣裾。对方的手轻颤了下,眼中几乎浮起了薄薄的水光,他忽然闭了双眸,用力摇头说:“不,你愿意将那些话记在心里,就已经,已经……”

他说不下去了。这长年的爱恋,将他的心变作一口枯井,甚至不曾盼望得到半点雨霖。在这事上,他像比谁都怯弱,只敢默然观望,生怕着踏近一步,就将人惊走了,弁袭君怀抱着这份过沉的情意,几乎是步履维艰,却宁愿自己被它压垮,也不肯稍稍放下,或者送到它应属的人面前去。

他不期盼答复,更没有过多的奢求,杜舞雩能够听取这份倾吐,已是最好的回应了。他像害怕双目盈出泪来,只是紧紧闭着,睫毛一根根都扫在通红的眼底上。

旁边步香尘拾掇好了碎瓷,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弁袭君眼睫微颤,他吸了口气,平复着吐息,好一会儿才失笑道:“花君,你现在可将医治一剑风徽的方法……告知我了吧?”

步香尘喊侍从来收了东西,又从袖中取出扇子,遮在唇上,眉角眼梢都勾出笑。她莞尔道:“哎呀,圣裁者真是心急。其实要说起来,也并没有什么弯弯绕绕的,只是我从那森狱医书上得来的猜想。无非是火能融冰,留在杜侠士体内的冰屑,催动书中记载的九天紫火,也许可将之融化。”

“九天紫火……”他仔细听着,敛眸沉思,步香尘笑吟吟补充说,“这是森狱火精灵所独有的,据说很早以前,火精灵便流落到苦境了。”

“那我即刻动身去寻。”弁袭君颔首道,正欲站起,才发现自己五指仍攥着杜舞雩手臂。他慌忙松开来,急急踏出几步,要往门外。

身后杜舞雩却蓦然唤道:“弁袭君。”

他僵了僵,回头看向对方。杜舞雩略叹息,眸光微凝,沉声说:“你不欠我什么。”

弁袭君垂了眼,薄唇一弯,却似苦笑。他不作回答,只是定定道:“我一定会医治好你的。”

他说得字字用力,落地有声,眼中似有暗潮激荡,令人望之心颤。他语罢也不停留,转身便走。

一路行去,心思却混沌,模模糊糊地想起许多事。那些过去的亏欠,辜负,还有伤害……杜舞雩说自己不欠他,然而他们之间的沟渠,永远也不会因这一句话而抹平。这是弁袭君亲手掘下的伤痕,是他为挽留那缕不可捉住的风所犯下的罪过……杜舞雩始终是被隐瞒的那个人,直到如今依旧有许多事不知晓,所以他才轻而易举地原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