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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同人)被强行表白是怎样的体验(25)

作者: 曲聿/山荷叶 阅读记录

但现在,弁袭君反希望这一点情谊,亦从未有过。

四周是细密的雨声,听去急促尖利,仿若无数绵连的银针戳刺在叶尖上,从空落的枝梢纷纷洒洒扎入他的躯壳。古陵逝烟勉强算有些良心,将他捆在树底下,然而毕竟不甚茂密,这堪称寥寥的遮蔽之效,在彻夜不歇的骤雨中,更是少得可怜。

弁袭君差不多是被淋醒的。他手足被缚,动弹不得,试着运转功体,也差不多被封了个彻底。此处地势低洼,积了好些雨,混着浊泥尽数漫在脚边上,他像个湿淋淋的水鬼,披头散发的,昏昏沉沉捱了一夜。等到再醒,依旧是昏沉不见天光,未知今夕何夕,只是想雨当真是落得大,昼日也如定昏一般。

古陵逝烟的盘算,他大致也明了。他不欲杜舞雩尚存人世的消息透露出去,亦是为此,烟都宗师至为忌讳的便是风克烟的定律,杜舞雩是他的隐患,唯有彻底扫除,方能安心。

只是居然拿他来作诱饵,真是……弁袭君在心里苦笑一声,未能换得巽石,搭上了六赋印戒,还赔上了自己,这交易当真是亏得厉害,而牵连上杜舞雩,更是他不甘愿的事。雨簌簌地从枝叶间落下,冷如针砭透骨,他迷迷怔怔地想,杜舞雩还是不要来的好。

对于重情的一剑风徽而言,弁袭君自然有引他涉险的分量,尽管他们之间是那样复杂,仿若隔着一道不见底的渊水,内中流淌的不是恨,更不是爱,而是比两者更为深刻,更无法逾越的东西。

那名为回忆。

湿透的长发蜿蜒在肩,有几缕从额上滑下,扎进了眼里,举目一片模糊。茫茫雨丝若心念纠葛不清,像一张无色的网罗兜起世间忧惧爱怨,混浊而泛滥的雨水浸泡着他的心脏,仿若有一根拔不出的刺在不住作痛,它连脉贯心,流脓渗血,弁袭君吃力地吸了口气,忽然喃喃说:“画眉,我若就这样死了,是否算是报应?”

他声音游丝般轻,沉在雨声里,那繁杂的声响在他涣散神志中,却也渐渐柔和起来,他想起那年少的女孩子,总是眷恋地偎在他肩头,像一只无害的小动物。那虚弱的水似的眼睛,似乎仍在茫然地注视着他,如同正不解为何自己大病初愈,兄长便又病倒了,又在疑惑为何渐渐看不懂了自己亲昵的伴侣。她仿佛感到害怕,在那眼里渐涌起了水雾,开始不能克制地溢出,滴落而下……

弁袭君睁开了眼,他的双眸也是湿润的,有什么在那通红的眼眶上盈盈欲坠,很快的被雨水冲落下来。这冰冷的针似的雨,在回忆中仿佛也温暖了,变作一种怜悯,那个天真又包容的姑娘,她的兄长在她眼中是那样可靠而可信,直到死,她都不会想到是谁害了她。

他想说抱歉,喑哑的喉咙却讲不出话。画眉是他亏欠的血脉至亲,是杜舞雩的遗憾,是他们之间曾经秘不可宣的隐痛。这道疤一被揭开,就如一块尚可观瞻的原石被剖出丑陋的败絮,再不堪入眼,杜舞雩斥骂也好,背离也好,又或是冷漠相对,这都是他本应当承受的。

所以……濡湿的睫毛在雨水中轻颤,水流淌过弁袭君的脸颊,他就像一个逐渐沉没的人,在缓慢地浸入水底,犹然仰起头来,望着头顶朦胧的天穹,他想,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来寻我了……

只是,上天却不允诺这悲哀也无人相信的祈盼,错乱的雨声中响起了人的足音,在一步一步地往树下踏近。杜舞雩的轮廓被洗得模糊,于弁袭君眼中宛若一缕自雨中逸出的烟雾,逐渐地凝形聚貌,停在他的面前,正是他所深深眷念的模样。那似乎是忧虑而关切的,却也如捉不住的幻觉般,一闪而逝了。

杜舞雩撑着一把伞,大约是步香尘借给他的,画着不甚清晰的鸟雀图样。那人于树下站定,在茫茫的烟水中,看去仿佛是弁袭君记忆里的图景,便似下一秒,他就要开口温声地劝说,应当平心静气,莫要急行,那时光阴尚早,一切都在,可以悠悠长长地一直走下去。

可惜这毕竟不是现实。

伞下,杜舞雩眸光微怔,又冷了冷。他僵立片刻,还是弯下腰,将伞卡在了弁袭君头顶的树枝间,勉强作为遮挡。弁袭君的眼神空茫而悲哀,脸上水渍纵横,像一个被打湿的苍白纸人,这落魄又凄凉的样子,是杜舞雩从未见过的。

他们的视线撞在一起,无从闪避,那属于弁袭君的脆弱目光如同一块细小而坚硬的指甲,在他心上轻轻一刮,却传来难以言喻的酸楚。步履也停滞了,打在关节内的针在隐隐作痛,他似乎能听见女大夫在问:“这四根针扎进去,能让你暂时如常人一般行动,只是有些隐患,你当真要前往?”

而他只是说:“麻烦你了。”

杜舞雩自然是要来的,信件入目的震慑犹记在心,温厚的秉性让他无法弃人于不顾,更明白偌大人世中能救弁袭君的只有自己。他们在世事的浮浪中相离或再遇,冤孽也好缘分也罢,却一直是彼此牵系的,他看着弁袭君翕动的嘴唇,知晓对方在想些什么,只是站起身来,平和地说道:“如果你以为我不会来救你,那就是看轻了我,也看轻了你自己了。”

弁袭君摇了摇头,从他脸上落下几道水痕,停在苦笑着的嘴唇边上。杜舞雩没有再看,朗声向四周道:“古陵逝烟,我已依约前来。”

雨打林叶,簌簌有声,几根枯枝不堪重负,啪嗒的折落在地。从树后慢慢逸出一道灰色的影子,古陵逝烟脚步轻缓,衣衫洁净不染尘泥,俨然是风雅的宗师面貌。

一色秋漫不经心地跟在后面,杜舞雩倒未知还有帮手,打量片刻,已心知局势不利。弁袭君功体被封,自己伤势未彻底痊愈,连站立起来都是靠的银针通脉,几无可能两全脱身。古陵逝烟笑道:“本以为无缘再会,如今竟能重聚,古陵何等有幸。”

这可不是我的幸运,杜舞雩心说,口中无奈道:“我能大难不死,对世事已无挂怀,只盼大宗师放我故人,一剑风徽也就此退隐,再不管江湖之事。”

古陵逝烟摇头道:“昔日四奇观只余留你我二人,这等缘分,让古陵怎忍放手?”

“莫非大宗师还记挂所谓风克烟。”杜舞雩一振衣袖,掀落雨滴,沉声说,“我曾受冰箭重创,又逢暴雨心奴索命,功体已损,再不能成为你的阻碍,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威胁若不彻底消失,便永远是威胁。”古陵逝烟深目略凝,直直与他对视,目光并非咄咄逼人,却依旧令他感到履冰临渊般危险。杜舞雩蹲下身,试着探了探弁袭君气息,只觉他呼吸虽弱,却并无大碍,便也略放下心来,开口冷冷道:“那你究竟要如何,才能放过我跟他?”

古陵逝烟的目光像逡巡欲动的蛇,不知何时便要缠上人的头颈。他笑了笑,不紧不慢说:“伤势能可治愈,便如你冰箭之创,现已不存——”

杜舞雩心头微凛,视线漠然一扫,又听他淡淡续道:“要令我彻底放心,除非能成为我隐患的风属功体,已经完全不在了。”

“杜舞雩,只要你自碎经脉,尽废功体,我便履约放人。”

在茫茫雨声中,这话语却显得无比清晰,杜舞雩声色不动,只是平静与他对视,而同时,瘫软在地的弁袭君,却如自梦中乍然惊醒,惶惶睁目,厉声道:“一剑风徽!”

而对峙的两人仿若未闻,杜舞雩沉默片刻,声音沙哑:“当真?”

“自然。”古陵逝烟微笑道。

杜舞雩便也笑了笑,他昂首站立,雨水自他头顶流下,宛若冲刷着峭楞的岩石,那一向优柔的人,似乎从不曾如此强硬过,这模样却让弁袭君感到无比害怕,他不知哪里来的气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指死死揪住杜舞雩的衣袖,祈求垂悯般哀告道:“一剑风徽,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