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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冠南渡之陈庆之(5)

作者: 瘦肉猪肝汤 阅读记录

萧鸾很是诧异,问道,“叔达半夜追来,可是朝中发生了什么紧要事?”

此人下拜道,“将军不能去吴郡,可知您前脚刚一走,皇上就把左仆射王融下了狱,还把他的皇叔,竟陵王兼中书令软禁了起来,自己在后宫荒淫无度,一面还贬斥了西边的随王,东边的吴王。他让您去吴郡,正是怀疑吴王要谋逆,好让你俩鹬蚌相争,两败俱伤啊!”

萧鸾忙把他扶了起来,此人正是他的族弟萧衍,时任黄门侍郎,于宫中一应事自是耳目灵通,自幼与他情同手足,互诉志向,两人肝胆相照,福祸与共。

他很是沉痛地说,“要是武帝立了竟陵王就好了,他不仅重视文治,体恤下情,熟悉政务,勤于任事,岂不是没有今日祸患!”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当今圣上乃长子嫡孙,竟陵王才高不过曹子建,武帝功抵不过曹阿瞒,魏王尚且不能立所爱仁德之人,何况先王?”萧衍叹道,

“如今不是讽刺先王的时候,此刻朝中能力挽狂澜者唯将军,将军当作出决断,否则武帝好不容易建立的基业危矣。”

萧鸾的目光里射出精光,他父亲早逝,被叔父武帝抚养长大,一路行来,深知南齐开创之不易,怎可愿意让它,毁于无知小儿手里,既然他能力不济,还不能纳谏如流,尚且还要把朝中贤臣,逼到绝境,就不要怪他不忠。

他握着萧衍的双手重托道,“叔达所言甚是,我绝不能再容他胡闹下去。还有一事要紧,圣上命我往吴郡,如果我此时不去,必会引起怀疑。而且我还要先往江州处,筹备军马,以防兵变,须得暗中行事。”

萧衍指了指自己,笑道,“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装作你,骗先皇糕点的事!”

萧鸾拍手道,“叔达好谋划,管家于叔可替你掩饰一二。我今晚就出发,把你的装备借给我,少不得我也学你长夜奔袭一回。你此去当心些,最好能平安地收了那吴王的兵权,有任何形势变化,我都会派人传信给于叔,驿馆里的人你好好处理,千万别泄漏了风声。”

萧衍点点头,帮他穿戴齐整,借着夜色的掩护送他上路

第8章 胁持

第二日清晨,大雪终于停了,驿馆的仆从忙着清扫积雪,方便车马出行,却被卫兵们集合了起来,那于管事请主事庆之前去说话.

屋内为首坐着紫冠华服之人,衣着高领狐裘,那绒毛深领,掩映了双颊一大半面容,露出一个下巴的弧度,黑漆双目随意地转着,正一盏茶在手,闲适悠然地喝着,人却已经不是昨日那人。

庆之定了定神,下拜道,“卑职给大人请安,不知大人召唤何事?”

萧衍低了低声,状似不经意问道,“听下人说半夜你约束手下,紧闭门窗,可是有什么动静?”

“大人容禀,风雪大作,门户不稳,故而严令紧闭严守,怕惊扰了大人休息!”庆之耐心地解释道。

萧衍一路夜奔而来,对光线格外敏锐,自是瞥到了二楼,有位深夜读书之人,正是此人无疑,他见到了自己急驰而来,还能滴水不漏。

他玩味道,“既然你如此用心,本将军要赶往吴郡,正要坐船渡太湖往东。船上清寒,身边虽有士卒,多是粗笨,路上缺少侍候往来之人,我看你和御下几个甚是得力,已去信告知沈县令,借来一用,随我同去。”

庆之知道不容拒绝,拜道,“愿为大人效力!”

说完庆之告退,自是去与一众下吏解释。他们不明情况,又得了钱银,不过是跑腿月余,和平时所做也无有不同,也就欣然领命。只有庆之心里明白,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太湖上,一艘中型官船冒风而行,碾碎了一路薄冰。

船头甲板上,萧衍深衣厚裘,头戴围额,屏退了众人,正和一蓝布棉衣,清秀少年说话。这两日他时常驱使庆之,觉得他口齿伶俐,谈吐文雅,做事妥帖周全,又极会看人颜色行事,心里已存了几分赞赏。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萧衍突然来了兴致。

庆之恭谨作答,“小人姓陈,名庆之,正是国山县落碑村人。”

萧衍想了想道,“前朝刘宋时,太湖西岸有位国山贤老,不知可与你有关?”

“正是在下祖父。”庆之谦道,这位大人倒是礼遇贤士之人。

萧衍深深望了他一眼,少年虽着布衣,难掩芝兰玉树的风采,含笑道,“原来如此,你也是个贤俊子弟,想必自幼也饱读诗书。此刻行船逐波踏冰而去,不如赋诗一首,为我助兴如何?”

庆之望了望茫茫天色和湖水,片刻后低吟道,“灵海自已极,沧流去无边。逐日接丹霄,金帆带紫烟。”

此刻正是清晨时分,连绵几日的风雪已停住,东方的红日跃湖而出。湖面一片雾气朦胧,云蒸霞蔚,官船逐着日头而行,白帆上也染满了烟霞之色。

萧衍听到第一句,已然双目溢彩,惊叹不已,待到听完,鼓掌而笑道,“好个灵海,好个紫烟,勾勒出自然造化之功,又有一种如临仙境之感。让我不禁想要添一句,蜃蛤生异气,达婆郁中天。”

庆之下揖道,“承大人缪赞,不过乡野之辞,抛砖引玉罢了,大人这两句才是奇丽曼妙,引人遐思?”

萧衍见他能听懂佛教典故,也甚是惊异,要知道当时,佛教还被儒家正统斥为异端邪说,一般文人都少有涉猎,问道,“你也知乾达婆,难得难得。你说我作的好,我却不信,该不是奉承之辞吧,愿闻其详,如果说不出来可要罚你!”

庆之侃侃而谈道,“佛语有云,乾达婆是司乐的天神,又能作飞天之舞,远方云雾缭绕,轻烟如梦,正如天女舞动其间,耳边又有破冰逐浪,风动帆摇之声,正如天女凑乐相伴,一语双关,如何不绝如何不妙!”

萧衍望着他的目光里,已不仅仅是赞赏了,是一种审美情怀的共鸣,是一种天地里找到了相知的激动。此后自是让庆之时常随侍在侧,品茗论道。

第9章 弈棋

自从他们一行人到吴郡府衙后,与吴王和郡守匆匆会面后,萧衍就以旅途劳顿身染寒症为由,于城西行馆下榻休息,闭门不见客。

萧衍自有他的理由,他本是代萧鸾行事,不过是为了镇住吴郡这边的兵马,拖延时间,好让大将军那边控制大局。吴王小时也见过多次,其他人不熟悉还就罢了,他要是发现形势不对,可不得有所动作。

行馆里,萧衍有一种危机感,他觉得宣旨那天,吴王盯了他好几眼,虽没有当面拆穿,但是也甚有怀疑。可是此刻他必须沉住气,以不变应万变,才能打消他的疑虑,稳住吴县。

他找来庆之对弈,以平静心绪。

这几日他也常和庆之下棋,发现这少年棋艺不是一般的好,虽然少年赢得不多,但总让他觉得他有意放水,只不过抓不着他的漏洞,这种直觉常让他很是郁闷。好在他的棋艺,本不是“竟陵八友”里最好的,兼之心绪不宁,哪一天让这小子,去跟沈约那老小子下一局,也好让那个“臭棋篓子”品评品评。

庆之的棋艺,还是在国山县的这几年间,大伯父亲手教的,这也算大伯父唯一可以相授的技艺了,从一开始的让庆之四子,到近年来,庆之反让三子,不得不令其刮目相看。之后庆之常常自己钻研,没想到此番派上了用场。

萧衍在左下角落下一枚黑子,那一片本是他的地盘,却已被白棋切割包围,勉力维持而已,看来哪怕庆之有心想让,这一局也要败了。

庆之手却在棋篓里拿捏棋子,并不落子,谦恭道,“大人今日可是身体不适,下棋伤神,还是去歇回吧,明日再下也不迟!”

萧衍静静地凝注他,厉容正色道,“庆之总是叫我大人,却不称呼我为将军,可有什么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