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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梦(32)

作者: 月静山空 阅读记录

“下官本是荆州人士,幼时家境贫寒,生身父母于长江水患中去世后由恩人收养,后随养父迁自梁州。是以,说下官是荆州人士也可,说是梁州人士也可。”

“那令妹呢?也是一同去了梁州?”

“小妹……小妹并未去梁州。”

薛符本想再多问些关于沈珍珠的事,但见陈章清只答自己之事,并无意多言及沈珍珠,又觉得自己再三打听未免唐突,只得作罢,想到以后一处为官来日方长,预备以后熟悉些了由府眷代为打听。

沈珍珠听闻薛符问起她,也抬头望向那上座之人,此人身姿硬朗挺拔,虽看上去还颇为年轻,然想是常年号令千军万马,因而自带威严,说话声音洪亮,气势豪迈,不愧将门虎子,利落束起的乌发下是一张坚毅的面容,剑眉星目,高鼻方唇,他虽已开始同沈春生商讨晚间洗尘宴安排,但见沈珍珠正打量他,眼神也不禁移向她,她忙羞赧低头,他心头一喜,接下来说话时仍一直不时看她,她却不再抬头。

第三十二章 襄王有梦

为了晚上的洗尘宴,薛符特地让府上的姨娘沁芳找了一身精神的皂袍给他换上,又束了个利落的发髻,以金丝线带缨小冠固定住,又找来一众婢女们看了又看,听众人皆言好看之后才兴冲冲地往议事厅走。

任职衙署的官员们以及雍州府来贺的官员们俱已到齐,议事厅内也已摆上了酒宴,原本觥筹交错,往来谈笑的酒宴因为薛符的到来而安静下来,众人难得见到薛符这一身光鲜英武的打扮,一改他往日随意的模样,整个人说不出的英姿飒爽,皆忍不住赞叹:好个气宇轩昂的镇国将军!又不由得感叹:攘狄将军果真是惜才,为了迎接沈参将还特意沐浴更衣了,就连平日难得脱下的战甲也卸下了,甚至还穿上了如此华美的皂袍,看来沈参将的才学和声名果真是稀世少有的。

薛符一路走过众人的席前,看见众人眼中的赞许,正得意洋洋地想看看沈珍珠的反应,却只见到沈春生与赵姜列席了,而沈珍珠却并未到来,他不禁有些失望,但为照顾众人的情绪,仍强颜欢笑地招呼大家宴饮。

酒过半旬,沈珍珠仍未到来,薛符一直时不时望一望议事厅门口,身边伺候着的姨娘沁芳环视了一圈座中的宾客,确定自己并未漏掉任何贵客,便疑惑地问道:“将军,可是还有宾客未到?是否奴家差宋守备和刘管家去请?”

薛符摇摇头,装作若无其事地照常吃菜,心中却觉得食不甘味。

这时,宾客们开始敬酒了,官员们无非是说些夸奖他的战功或是祝贺他喜得智囊的话,他一一应付着,终于等到沈春生来敬酒了,寒暄过后他即忍不住问道:“怎未见沈姑娘赴宴?”

“舍妹体虚怕冷,又兼旅途劳累,食欲不佳,已早早歇下了。”

“还未用饭便歇下了?本就虚弱,空腹入睡恐更致精力不济。沁芳,你将我桌上这些菜式挑些精致爽口的给沈姑娘送去吧,另让厨房再做些热汤饭送去。”

沁芳初时有些不明所以,随即便明白过来了,薛符这惜才确是惜才,但更重要的乃是他看上了人家的妹妹,以沁芳的精明,立即便叫上了几个婢女们将薛符桌上的菜式大半用食盒装了起来,又用小被捂好了自己亲自带人提着送去,出议事厅后,她又吩咐刘管家即刻便去准备些热汤饭送到二进的厢房中来。

沈珍珠在房内睡至迷糊时突然听见有人敲门,她还以为是赵姜,是以只随意披了白日那件羔裘便开了门,谁知,门口站着的竟是一成熟妩媚的陌生女子。

沁芳见她衣衫不整,便吩咐身后的一众婢女们退到一边去,自己则一边小心地帮沈珍珠将羔裘裹好,一边轻声说道:“边地天寒,姑娘莫要受冻了。我家将军与沈参将知道姑娘尚未饮食,特赐了菜过来。姑娘可否回屋点上灯,好让奴家陪伴姑娘用饭?”

沈珍珠见来人不是赵姜,本来有些尴尬的,听她这么一说便赶紧接口道:“有劳夫人稍候,奴家点上灯再迎夫人进来。”说完便赶紧进屋去了,待穿戴齐整后方将众人让了进来。

进屋后,沁芳一边吩咐婢女们将各色菜式和汤饭摆上,一边向沈珍珠解释道:“我家将军尚未娶妻,府上并无夫人,奴家是将军房里的姨娘,姑娘叫我沁芳即可。”

“既是将军府的姨娘,怎可唐突?还是同大家一样称呼姨娘吧。”

沁芳无奈一笑,随即便有意地与她闲聊起来,熟络之后问道:“我看姑娘已及笄,可许了人家?”

沈珍珠面上一红,摇了摇头。

沁芳又问道:“可有心仪之人?”

沈珍珠点点头。

沁芳心头一黯,但一转念又锲而不舍地问道:“姑娘心仪之人预备何时向沈参将提亲?”

沈春生和赵姜一直以来都避讳触及周思齐之事,沈珍珠也一直克制自己不去想他,此时被沁芳一提,不知该作何答复,只是将目光移向一旁。

沁芳见她的神情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便接着说道:“无妨,以姑娘的才貌,只怕寻常男子是万万配不上的,非得要顶天立地敢作敢当的伟丈夫才能配得上姑娘呢。”

沈珍珠心中浮起周思齐的模样,那面容清俊美好的少年,那被自己一次次狠心拒绝却依然执着抱紧她的少年,自己虽有苦衷,可这一回的不告而别应该是真的伤透了他的心吧?否则,他怎会这么长时间音信全无?自己离京虽然匆忙,但他托薛策带话或者请薛家的人送信来漠城应不是难事,何以这么久竟只字不见?已是二月天,春分之日就是这几天了吧?他很快就会娶妻、生子,一如她曾期待的那样。以自己的出身,能得他这样的男子相救,与他相恋一时已是天大的福分,自己本就不该有旁的奢求,可为何自己的心还是会这么痛呢?她为他受了那么多的苦,可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不会知道她此刻被人问起的失望与委屈,更加不会知道她曾经失去过什么,那个当她刚刚知道它的存在即已被人以最残酷方式夺去生命的孩子,她作为一个母亲,却是这世上最无能的人,她甚至没有能力为自己的孩子做一点努力和挣扎就失去了它,只因为她不配成为这个国家未来君主的妻子和母亲。她没有机会告诉他这一切,也不会有任何人去告诉他,这个世上就只有她自己会永远记得那一天,她是在怎样的绝望与仇恨中被那至高无上的宫殿像扔垃圾秽物一样抛弃的,在她的心底,仇恨的种子在那个寒夜里已经生了根。

沈珍珠的反应令沁芳心中又喜又忧,她喜的是恐怕沈珍珠与那心上人多半是有缘无分,忧的是看她这副模样恐怕对那人用情颇深,将军若想娶她恐怕不是易事,此事恐怕只能从长计议,想到此处,她一边抚了抚沈珍珠的背,一边柔声说道:“都怪奴家多嘴,冒冒失失说中了姑娘的伤心事,但是日子总是要向前看的,奴家与姑娘一样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咱们这样的人,如果不坚强,这日子便过不下去,姑娘千万要看开些。严冬已然过去,你看,那园中的梅花都已开好了,将军喜食梅花糕,不如明日我便教姑娘做我最拿手的梅花糕向姑娘赔罪吧?”

沈珍珠经沁芳提醒才注意到,此时房中确实有暗香浮动,“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梅树尚知傲寒开放不因天气严酷而损伤其志,我又怎可每日颓丧荒废自身?若我就此自暴自弃,我那有仇之人只怕会更加肆无忌惮,我万万不能让那人得逞,想到这里,她便对沁芳说道:“多谢姨娘开解,明日便有劳姨娘了。”

沁芳见沈珍珠神情稍缓,又一口答应了明天的事,便决定趁势告别,出门前她又嘱婢女们将沈珍珠房里的炭火烧得旺一些,待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才放心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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